《一路诛仙》 第九章 悔不该(下) 在线阅读
至乔小七上山以来的第四天。含涧山时值夏意鼎盛,不但山果熟得红透,山泉也是温热刚好,正是舒筋活络、养生闲乐的好去处。
海夫人早年生子时患上了体虚之症,前几日与她夫君争吵后旧病复发,于是打算今日带着女儿安琦同去山顶泡洗温泉。
一念及女儿,海夫人心底发愁:安琦自从被夫君训斥了一顿后,整天待在屋子里也不出去,如此下去怎生是好?夫君只知道他那两个宝贝儿子,女儿的死活却是不管不问,着实是偏心。
狠狠瞪了一眼在床上睡着的人,海夫人仍不解气,然后一摔被子。海中青“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之后海夫人也不理他,寻出浴具,推门而出。
还未等她踏出门槛半步,却见李先生站在门外,一只手拎着一篮水果,另一只手扶着一捆甘蔗,痴痴地仰望着门上,样子颇为可笑。
海夫人愣了愣,然后顺着李先生的目光,看到门上依然是她夫君刻画的“水中居”三字牌匾。字迹不偏不倚,匾上的仙法“驱尘术”也仍在,不可能沾上半点污迹,这先生究竟在看什么?
疑惑之下,海夫人问道:“先生,这牌匾有何不妥之处?”
李先生似是看得入迷,海夫人连唤了数声他都没有作答,不但如此,口中还嘟囔着“铁画银钩、龙蛇飞动,果真是仙迹呀”。
海夫人这回算是明白了,李先生原来是对夫君的字迹着了迷。想来夫君天仙之体,写出的字自然蕴有仙力,这先生又是教书的,对仙人字迹有所偏爱也就不足为奇了。
鬼迷心窍了老半天,直到屋檐上的一滴晨露砸在脑袋上,李先生才如梦方醒,只见面前站着略显窃笑的海夫人,顿觉失态,于是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夫人莫怪。今日李某去山顶采摘果子,返途中偶见仙君真迹,便再无法自拔,以致失了礼数。”
海夫人当然不会怪罪,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步去寻女儿。
李先生见此急道:“哎夫人,李某在仙山闲散了数日,颇感过意不去,这些山果还望夫人收下。”
眨了眨眼睛,海夫人心道这教书先生倒是不古板,看来是个机灵人。当下也不推辞,将一篮山果收到居内。
而后,海夫人在前走着,李先生在后亦步亦趋。
行了一阵,见李先生还跟在身后,海夫人又生疑惑,停下脚步回首问道:“先生是不是还有事?”
擦了把汗,又提了提那捆似乎很沉重的甘蔗,李先生的言语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捆甘蔗李某想送给戒律长老虚泽仙君,只是戒律堂恐怕不是外人轻易涉足之地,所以想请夫人代为转交。”
“先生倒是考虑得周全。”海夫人轻笑,而后寻思片刻,道:“这几日我身子欠佳,所以一直没去看看那乔小七,正好今天先生也要去戒律堂,你我就同去吧。”
之后海夫人看李先生走得辛苦,便放慢脚步好教他跟着。李先生明明已累得直喘,嘴上却喋喋不休地说着些杂事。例如采摘果子,到了李先生嘴里就变成了一门学问,要分时辰、地点、天气,还要分枝叶、土壤、风向、成色等等,方能采得上好的果品。海夫人对这一套闻所未闻,自是觉得新鲜,不禁对李先生高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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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堂内依然阴森昏暗,一个小小身影犹自呆呆地望着北窗外,可北窗外那高高的土包上只有几根嫩草倔强地挺立着,是在同病相怜么?
一阵括噪的叩门声,虚泽很快就从内房出来,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威胁道:“一会儿不要说话,也莫要让人看见你手上,否则有你受的。”
默默地点点头,乔小七又能说些什么。
待主客相继落座,乔小七在虚泽一旁恭立。海夫人慈祥地观察了一下乔小七,却是越看越是心痛,只见那一双小小星目呆呆直直的不见半分颜色,哪还有从前的半分伶俐。
“小七,怎么闷闷的不高兴?”海夫人探出身子,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虚泽自不会让乔小七乱说话,接过话头:“嫂子,这小孩子头一次上我仙山、受了各种约束,难免会不自在。”
海夫人只当真是如此,随后安慰鼓励了乔小七几句,而乔小七却低着头不吭声。
正感到奇怪间,海夫人方要再问,李先生一拍脑门,“仙君,素闻仙君对甘蔗情有独钟,故此今日李某特去采了些上好甘蔗。乔小七,把门外的甘蔗拿进来。”
偷瞧了一眼虚泽,乔小七依然默不作声。
“怎么,先生我还支使不动你?”李先生吹胡子瞪眼,已有些不悦。
虚泽可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为防海夫人看出门道,起身说:“我去拿就是。”
“哎,这下人做的事哪敢劳烦神仙。”李先生赶忙拦住了虚泽,对乔小七厉声道:“还不去?当心戒尺伺候!”
海夫人同时劝道:“小七,莫要偷懒,小孩子也是要劳动的……”
还未等海夫人说完,乔小七一听“戒尺”二字,登时像撅了惊的马匹,也不管虚泽作何指示,头也不抬地奔向门外。
那长长的一捆甘蔗成年人抬着都费劲,更别说乔小七一个孩童。摆弄了老半天,乔小七才把甘蔗抬了进来。
随后,李先生分发着甘蔗,海夫人却是轻皱眉头,愈来愈疑惑。只听乔小七口中不断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不似是得病,也不似是劳累。
海夫人的神色虚泽是瞧得明白,眼神一转,说:“小七啊,回房休息去吧,明日再考较你。”
得了戒律长老吩咐,乔小七一声不响地走向内房。
随后李先生开始说起他所采摘的甘蔗有甚好处,海夫人便不再注意乔小七,端详起手中的甘蔗,看看有没有李先生说的那般颜色。
将手中甘蔗转了一圈,海夫人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出奇之处,却意外发现了甘蔗上有一缕血迹!
想想从进门以来乔小七的神色、动作,还有方才发出的异常声音,海夫人哪还有半点不明。
当下,海夫人沉声道:“小七,你等等。”而后轻快地追上乔小七。
虚泽见此心道坏了。
乔小七的眼神中终于有了颜色,海夫人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期待的神色,与她儿子受了委屈时的神色相同。
“哎呀!”轻轻地抬起了乔小七的手,饶是海夫人早有准备,也不禁惊呼起来。
只见乔小七那只原本白皙的小手,此时肿大三分,手心处更是鼓起一个血泡!那流着血脓的地方想必是让甘蔗划破。
想到乔小七是自己带上山的,海夫人心里愧疚万分,又怒火中烧。
猛地一转身,海夫人指着虚泽,狠狠斥道:“虚泽,好一个戒律长老,好狠的心!”
虚泽顿时难堪,擦了把冷汗,忙解释道:“大嫂,这个乔小七死活学不会研磨,我教训教训他难道不该?不过是下手重了些。但妖物天生体壮,依我看,下手恰到好处。”
海夫人气极,方要大骂,乔小七见有人为自己说话,也知事情有变,是以再也忍不下虚泽。
当下不顾海夫人、李先生的惊奇,乔小七游动到八仙桌旁。蛇尾缠住椅脚,以稳定身形;左手按住砚台,八仙桌不动半分;右手忍着痛,抓起圆墨。
“重按慢磨,不能图快”,“墨要磨浓,又不可过浓”,虚泽教习时的言语在乔小七脑海中一一流过,值此之际他竟研起磨来。
不知何时,海夫人已站在乔小七身前,想抓住乔小七的手好好安抚一番,可泪已落下,手却迟迟未落。
她明白乔小七想证明什么。
一砚好墨出炉,乔小七拿起狼毫笔胡乱地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仰起稚嫩的小脸,道:“夫人你看,我学得很好,我没偷懒。”
“好好好。”海夫人顿时怒意全消,赞许地摸了摸乔小七的脸蛋,转而冷冷地对虚泽道:“师弟,小七心性如此率真,你却执意人妖之别。我看,你连妖物也比之不上,趁早出去吧。”
虚泽满面羞红,无言以对,只得暂且避避,装聋作哑的李先生随即跟了出去。
艳阳四日来第一次照射进戒律堂,几把长剑霎时又显得古朴、公肃。乔小七依偎在海夫人怀里,海夫人也紧紧搂着他,一时就像母子一般。
“夫人,你和他们……不一样。”
整理着乔小七头上的发结,海夫人道:“小七,你不知道,我并非仙山岛人。我出自一个人与妖共存的门派,养育我的师父就是一只蛇妖。”
“夫人的师父是蛇妖?我这个样子的?是不是很厉害?”
一连串孩童的问题,乔小七如四日前一样伶俐。
海夫人点点头,轻笑道:“我的小师弟也是一只蛇妖,只是……。”神情一转,她悲戚道:“只是师门覆灭后,不仅师父惨死,小师弟也不知所踪,那时候他和你一般大。”
乔小七立时说:“是被人仙害死的!”
“你怎么知道?”乔小七一语即中,海夫人惊讶不已。
“人仙没一个好东西!”两只小手紧紧握拳,伤口随即作痛,乔小七却忍住了痛楚,硬是没叫出一声来。
这般狠毒言语不该出自孩童口中,海夫人轻叹一记,劝道:“这里毕竟是人仙门派,小七,你能忍就忍忍,实在忍不住就来找我,我尽量帮你担待些。不过安琦……还是不要找她了。”
“因为我是妖?”
海夫人不作答,只将乔小七搂得更紧了些。
(该讲明白的都讲明白了,下一章大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