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 第2章 在线阅读
5.
飞机落地港城,我回到熟悉的地界。
郁凛指尖夹着烟,手腕搭在车窗边,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自然地将烟掐灭。
“才三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
仅仅是一句很平常的话,我心里却翻涌起了无尽的苦涩,鼻头忍不住地泛酸。
我眨了眨眼,带着哭腔。
“郁凛,我生病了,治不好的那种。”
男人眉骨硬朗,眼睫下垂,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一如七年前,我爸生意惨败,畏罪自戕,我妈神经衰弱,跳楼自杀,留给我的只有一屁股欠债和怎么都补不满的亏空。
肩上陡然多了几分重量,我心一跳,回过神来,只见男人揽着我往车里走。
“江茯苓,你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有病我们一起治,要死那就一起死。”
坐上车,热气将我包围,我将三个月的经历全盘托出,闷头不敢说话。
郁凛差点气笑了,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京墨那个混账玩意我迟早会找他算账,你心尖上的那个孩子,还要吗?”
我闭了闭眼,艰涩道,“母子缘分太浅,我要不起。”
郁凛侧身过来,握住我的手,声音很轻。
“茯苓,别逃了,我和朵朵都需要你。”
“你闷不吭声走了三个月,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朵朵她很想你。”
朵朵是四年前我和郁凛在福利院收养的孤女,记在郁凛名下,唤为郁朵。
在那段不见天日的岁月里,是他们救赎了我,拉着我的手死死不放开。
他们的出现就像是温暖的太阳,为我心理治疗,为我在国外安身立命,为我驱散所有阴霾。
郁凛常常夸我的眼睛生的好,他说我要经常笑笑,眼睛弯弯很好看。
可是郁凛,我学不会笑,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在得知自己胃癌晚期的那天,独自坐了一夜,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在永无止境的化疗和让自己死之前开心一点之间,选择了后者。
很可惜,我的决定好像错了。
宋京墨是在三天后才开始联系我的,从短信轰炸到电话狙击,他似乎很是生气。
“去哪儿了?年年说他把你的狗给煮了,就这点小事你就生气了?”
“江茯苓,一条狗而已,你心灵那么脆弱?难不成流浪狗比你的亲生儿子还要珍贵?”
见我没回,他有点怀疑,开始胡编乱造。
“年年发高烧,刚被救护车拉走,这会儿正躺在医院里,嘴里喊着你的名字。”
“江茯苓,你难道会这么狠心?”
又过了一周,我还是没回,宋京墨彻底慌了。
“我已经报警了!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只要我们还没离婚你就是我的妻子!”
“江茯苓,回到我的身边,谁允许你离开的?”
我冷漠地看着这戏剧性的场面,将之前拍下的证据备份下来交给了律师,截图发给了宋京墨。
然后将他的联系方式一一删除、拉黑、做好这一切后注销掉账号。
宋京墨,担惊受怕的滋味,好受吗?
6.
在港城的日子很是宁静,我住进了疗养院,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美容机构。
郁凛工作很忙,带着郁朵住进了我的隔壁,美其名曰好好照顾我。
朵朵是个很灵动的小女孩,心思细腻,生的好看,性子认真又执拗,像极了我。
她会在我和客户吵起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身前,也会在我躯体化犯病的时候,害怕地抱紧我,不让我伤害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我。
我忍不住想到了宋祁年,那个把我当成祸害的亲生骨肉,他只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疯子。
回过神来,我抱住眼前的小姑娘,“朵朵,以后喊我妈妈吧。”
再次遇到宋京墨是在半年后,彼时我的身体很弱,精神状态却很好,在品牌发布会上讲话。
始料未及地,眼神扫过人群中的宋京墨,他的眼神中有怀疑、有打量、更有不可置信。
发布会结束,我被他扯住胳膊拉到了角落,男人的眼中全然是火星子。
“怎么?傍上港城的富豪了?你这种女人还真是水性杨花!”
我甩开他的手,淡淡开口,“宋京墨,别恶心人了,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冷静下来,他看着我,故意提到宋祁年来博得我的心软和同情。
“年年在家里很想你,一直吵着闹着要妈妈,我搞不定他。”
我讽刺地笑了一下,“比起我,他很想要庄眠当他的妈妈,你也想娶庄眠当老婆,不是吗?”
“我走了,你们一家三口,哦不,一家四口就能更好地生活在一起了。”
宋京墨极其挫败地揉了一下头发,“别提那个贱女人!”
“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种!被野男人搞大肚子了还想让我接盘!她真该死!”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宋京墨重新把阴鸷的目光放在了我的脸上。
“我后悔了,你走了之后,家里太空虚了,没人在我醉酒的时候给我煮醒酒汤,也没人在我胃疼的时候喂我喝南瓜粥,更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对年年好。”
“江茯苓,跟我回北城,只要你像一条狗一样回到我的身边,给我乖乖认错。”
“我就原谅你。”
嗡的一下,我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经宋京墨逼迫我嫁给他的场景。
他那时候眼里心里对我只有报复,高高在上,施舍一般。
“看在你是年年生母的份上,我给你个名分,让你勉强有口饭吃。”
“但是谈及爱,你不配!”
这几个字一直像根针一样,扎在我的心口。
今天,我徒手将它拔出,拽住宋京墨的衣领,反手插在了他的心口。
“宋京墨,你想要我回去我就回去,厌弃我了就一脚踹开,在你心里我算个什么?”
“我并不是你养的一条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让我回去?你不配!”
7.
一场争吵,不欢而散,我马不停蹄地跑去郁朵的家长会。
刚进教室就被一群家长围着,汲取年级第一的经验,我牵住朵朵的手,娓娓道来。
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教室里唯一空位旁站着的小男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很明显,宋祁年也看到了我,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扑棱着腿跑过来抱住我。
“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爸爸派来给我开家长会的对吗?”
此话一出,教室安静下来了,有人窸窸窣窣发出讨论。
“这小男孩一直以来都是倒数第一,靠着家里扔钱进到了港城最好的私立小学。”
“他是疯了吧?家里嫌丢人也不能随便把别人的妈妈当成自己的啊?心理有毛病吧?”
郁朵看出了我的犹豫,主动上前扯开他,礼貌回复。
“这位同学,请你离我的妈妈远一点,可以吗?”
宋祁年立马大喊大叫,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拽着我的裤腿不撒手,声音震耳欲聋。
“你是我的妈妈!怎么转眼间就变成她的妈妈了?”
“爸爸不要我了,眠眠阿姨变坏了,就连你也讨厌我了吗?”
这是我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可是看着他的那张脸,我心里早就没了触动。
我当着他的面,牵起郁朵的手,笑得疏离。
“小朋友,你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而且很没素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太吵了,吓到我的女儿了。”
恰巧这时,郁凛大步从门口进来,一手抱住郁朵,一手与我十指相扣。
“走吧,我们该回家吃饭了。”
朵朵清脆地喊了声爸爸,又依偎在我怀里喊着妈妈,我们一家三口相携离去。
不用回头,我也能猜到此刻的宋祁年内心是什么感受。
可是比起我曾经因为他受到的那些伤害来说,就如同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的。
回到疗养院,不知想到什么,郁凛扭头看向我,难得扬唇笑了一下,调侃似的。
“茯苓,要是还没遇见喜欢的,就跟我凑合一下吧。”
“我说真的,反正除了你我这辈子也没有想共度余生的人了。”
我藏在袖口里的手攥的很紧,脸上依旧带着笑。
“共度余生?郁凛,你不觉得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于奢侈了吗?”
“你知道的,我时日不多了。”
最后的日子里,我只想顺利地从宋京墨的手里拿到离婚证,彻底摆脱宋家那对父子。
第二天,我拿着这些日子收集的证据,以及一纸离婚协议书,主动出击。
录音笔发出声响的时候,宋京墨面部表情诧异,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那蠢儿子至今都不知道车祸是我故意设计的,私人医生也是提前跟我串通好的,以至于宋京墨为了我挖了你的一颗肾脏,大家都觉得是理所应当。”
庄眠的原话被我放出来了,将宋京墨炸得开锅了,他的神情从震惊到怨恨,仿佛恨透了庄眠。
我冷笑了一下,把从那家私人医院收集的口供摆了上来,语气认真。
“宋京墨,离婚和进监狱,你二选一。”
“你要了我的一颗肾脏,总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算了吧?”
从民政局拿到离婚证的那一瞬间,我内心的那颗大石头才算放下,忍不住感叹。
曾经非要和爱的人分离,和不爱的人结婚。
真是一群疯子。
8.
又是一个隆冬,我病情恶化到只能放下工作,日复一天地疗养。
好在郁凛和朵朵会时不时来陪我,也没那么孤单。
疗养院尖锐的门铃声打断我的回忆,有人强势地闯了进来。
男人死死地将我抵在门前,薄凉的唇覆盖了下来,头埋在我的脖颈又撕又咬。
我不知道宋京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也没有力气再去计较什么。
“啪——”
一耳光扇了过去,我将他狠狠推开,头脑有些昏沉。
“宋京墨,你又发什么疯?”
他沉默着不撒手,直到湿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肩颈,我才发觉宋京墨哭了。
“我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
“七年前,你因为你父亲破产的事情不想拖累我,这才提了分手对吗?后来意外发现怀孕,你在最艰苦的时候也没有想放弃我们的孩子,而是选择了把他生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因为这些事情耿耿于怀,恨了你那么多年,可是到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害了年年,害了我们这个家!”
我冷冷地开口,“宋京墨,我没说吗?我无数次告诉你真相,可你被庄眠蛊惑,不信我啊。”
宋京墨眼神中是一闪而过的阴暗,他将庄眠从身后拽了出来,让她跪在我的面前。
“我把这个贱女人带过来了!都是因为她我们才会错过那么多年!”
“你可以扇她、打她、折磨她来出气,只要你肯原谅我……”
我眼前的庄眠早就一改往日端庄优雅的模样,反而是蓬头垢面、整个人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宋京墨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面部表情狰狞。
“茯苓,我给你报仇了,我让人给她喂了堕胎药,造谣她的名声,弄丢她的工作,让她像条狗一样只能依附着我生存,你曾经受过的伤害我都要在她身上找回来!”
“我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她对我而言只是你不在时的替身而已!”
好一个替身,听到这句话的庄眠陡然抬起头,眼圈泛红,梗着脖子咧嘴骂。
“宋京墨,我为了你耗费了我的整个青春,整整七年啊,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替身?”
庄眠冷笑着转头看我,“江茯苓,为什么你命这么好?好到宋京墨恨你也最爱你,好到郁凛默默守护你七年,甚至不惜搞砸合作也要在宴会上揭露我的真面目!”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男人都爱你?我付出了所有都得不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庄眠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来,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朝我刺了过来。
“既然如此,你去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手臂被划破,宋京墨挡在我的面前,将我大力甩了出去。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我晕了过去。
9.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一群人围在我的病床边。
宋祁年尖叫一声,“妈妈醒了!”
郁凛急忙喊来医生,老先生拿着我的检查报告,叹了口气,摇摇头。
“江女士的身体情况想必各位心中了然,这次受到刺激又失血过多,我就有话直说了。”
“胃癌晚期,药石无医,恐怕……”
话没说完,就被宋京墨打断,男人红了眼眶。
“不可能!江茯苓怎么会胃癌晚期?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郁凛,你跟我说实话,这些都是你们串通好了来骗我的对吗?”
没有人会拿病情来开玩笑,宋祁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凑过来要牵我的手。
我甩开他,让人先把两个小孩带出去,病房里只剩宋京墨和郁凛。
郁凛此刻也不装绅士了,一拳头砸在宋京墨脸上,大声怒吼。
“你明明已经伤害她那么多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抢她孩子、逼她结婚、摘她肾脏,你非要把她逼死才满意吗?”
宋京墨嗫嚅着嘴唇,“不……明明我那么爱她,可我又真真切切地伤害了她!”
我坐起身,牵着郁凛的手,脸色苍白,额头因为疼痛而渗出涔涔冷汗。
“郁凛,在我最后的时间里,你愿意娶我吗?”
宋京墨愣住了,郁凛也愣住了。
一定是足够的爱,才让两个极端的人格幸福地走向婚姻。
郁凛忍不住眼眶含泪,用力点了点头,将我拥入怀中,哽咽声涌进我的耳膜。
而另一个男人却如坠冰窖。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宋京墨的人,我知道他的冷硬和执着,看透了他的虚情和假意,也明白他的首鼠两端和卑微懦弱。
我清楚他的所有软肋,因此字字扎心,句句见血。
“宋先生,请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每一眼都令人反胃。”
好半晌,宋京墨颤抖着嘴唇问我,“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江茯苓,你认真地回答我,我只问最后一次,你明明曾经那么爱我……”
我强忍着苍白的脸色,笃定地告诉他,“回不去了。”
“你觉得破镜真的能重圆吗?就算修补如初,它也不是原来的那面镜子了。”
“宋京墨,我原来是对你和儿子是心存幻想的,我宁愿忍受痛苦和折磨,也要不远万里回到北城,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见你们一眼。”
“是你,也是你们,亲手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每说一句话,宋京墨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他着急否认自己,一时间手忙脚乱。
他说,“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我也可以陪你治疗,度过最后的时光。”
“江茯苓,你再试着爱我一次,好吗?”
男人假扮深情的时候总是能演到你落泪,可惜我早已将他看透。
“宋京墨,我以前难受到跪在地上磕头你都不会看一眼,你纵容庄眠侮辱我、教导我的孩子抹黑我,眼睛都不眨地做遍了所有伤害我的事情。”
“现在,你又在装什么呢?”
说到最后,宋京墨痛苦地捂住脸,眼泪却从指缝里溢出。
“求你,求你别说了……”
我不再开口,也没有力气再看他一眼,我好像释怀了,又好像是不在乎了。
大年初一那天,窗外张灯结彩,宋京墨和宋祁年守在疗养院门口,被我派的人赶到远处。
郁凛带着朵朵在放烟花,我吵着要吃城西的那家老式糕点。
零点过后,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往嘴里塞了大把的安眠药。
我困了,太累了,也太痛了,我坚持不住了。
风吹起桌子上的日记本,也带走了我在人间最后的眷恋。
郁凛,谢谢你。
同我啜泣,共我悲鸣,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10.
江茯苓死了。
那个最怕冷也最怕疼的姑娘死在了隆冬将尽,新年伊始的时刻。
她吞了大把的安眠药后,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
那一瞬间,郁凛眼前飘过了很多个时刻。
豪门子弟骂他私生子的时候、孩子王向他扔泥巴的时候、母亲去世后他无家可归的时候。
唯一不变的是,眼前的这个姑娘一直毫不犹豫地奔赴过来然后挡在他的面前。
郁凛爱了她很多年,那颗心从来都不曾懈怠。
而现在她躺在急诊室的床上,打着点滴的手臂冰冷无比,监视器里看不到她的心跳。
郁凛只觉得她像是个瓷娃娃,里面是空的。
病房外传出细微压抑的哭声,是宋京墨父子两人,紧接着律师来了。
“郁朵小姐,您的母亲江女士委托我将这份遗嘱交给你和郁先生。”
“如果有一天她处于昏迷或者病危状态,一切决定权都交给你们,同时江女士名下的珠宝首饰、房产存款由郁朵小姐继承,美容机构的股份交由郁凛先生。”
话音落下,宋京墨浑身颤抖着,几乎崩溃,“然后呢?我和年年呢?”
“怎么可能?你有没有搞错?江茯苓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他们?”
“我和她领过结婚证!我儿子宋祁年是她的亲生骨肉!”
律师往后退一步,露出职业微笑,“这位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江女士的遗嘱中并未提及你们父子二人。”
宋祁年饶是再不懂事,此刻也明白他的母亲已经离世,他成了没妈的孩子。
“妈妈我错了,我道歉我忏悔,你能不能再醒过来看我一眼?”
郁朵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眼圈泛红。
“她生前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她的啊?现在知道后悔了有什么用?”
“出去!你们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都会脏了她的轮回之路!”
宋京墨眼中的光一寸一寸没了,只剩绝望的余烬,他牵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很轻。
“走吧,她说过,不想再看到我们。”
江茯苓的丧事办的很体面,她被葬在港城最为宁静的淮海园,墓碑前摆满了钟情的洋桔梗。
这些天,郁凛在悲痛中强撑着自己,回了趟北城处理完事情。
那家摘出肾脏的私人医院被举报,相关负责人入狱,宋氏集团也被牵连其中,受到严重打击,被宋京墨推出去当替罪羊的庄眠在狱中自杀了,死不瞑目。
此刻,郁凛站在墓碑前,只记得弥留之际,江茯苓牵着他的手,说了一句。
“阿凛,这辈子辛苦你,替我好好活着。”
这是将死之人对生者最大的诅咒。
郁凛又悔又气,恨不得穿越回去阻止她的那些愚蠢的行为,最后只能抹了一把眼泪。
江茯苓,下辈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宋京墨回到了北城,整个人状态很颓唐,公司的事情早已转交给他人,日夜在酒吧寻欢作乐、借酒消愁,喝醉了就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然后陡然惊醒,痛哭流涕。
他去了寺庙祈福,跪在佛祖面前痛彻心扉,恳求下辈子再与心爱之人重聚。
午夜梦回,他经常独自一人来到海边,走进海里,被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淹没。
没有江茯苓的世界,太孤单了。
宋祁年十岁生日的那天,宋京墨一蹶不振,瘫痪在床,等他放学回来却看见眼前这一幕。
地上扔着一把刀,男人的手腕被剜了一个大口子,很深很长,淋漓的鲜血溢满了整个浴缸。
丧母又丧父,宋祁年哀嚎出声,可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会是他的依靠。
得知宋京墨死讯的那一刻,郁凛并没有多么意外。
他把江茯苓留下的美容机构打理得很成功,每隔几天会带着她喜欢的花去墓地上跟她说说话,郁朵也很争气,成绩优异,总会把她的榜样母亲挂在嘴边。
就好像,江茯苓还在陪伴着他们。
僻静的墓碑前,她留下的那本日记被风掀开,几句话映入眼帘。
别同我悲鸣,我舍不得你流和我一样的泪,吃一样的痛。
别看晦暗,去奔向你的春朝。
郁凛,下辈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