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娇客》 第七章 抄经 在线阅读
这头江胥跟着老夫人进了佛堂,自然要入乡随俗,先跪在蒲团上头磕了三个响头,神情尽是虔诚之意。
老夫人瞧着自然满意,便唤那侍女去取抄经用的笔墨纸张来,准备妥帖。
江胥此时便觉出财大气粗来,抄经多用金墨她倒是知晓,可现代替代品多得很,大多金墨都不过是颜料调色罢了。可这老夫人不同,即便吴府都有些没落之意了,她拿出的这墨里头竟是正儿八经加了金粉的。
江胥暗自砸了咂嘴,心道也是黄金质软,不然这古人还不知要用上什么手段才能磨成细粉来调墨。
江胥心里感慨,面上倒是端的沉静稳重,似是对这称得上价值连城的墨汁毫无觊觎之意,老夫人瞧在眼里,不由多出两分满意赞叹来。
江胥倒是不知她所想,她对黄金无感不过是因为现代社会开采量更大,她自己有的黄金首饰可比此地黄金纯度要高多了。
江胥瞧那黄金簪花也好,看这金墨也罢,总觉着自己是在看未经提纯的矿石。哪怕她对这个年代的冶炼水平心知肚明,也还是有点控制不住那颗吐槽的心。
江胥也不过多推辞,见桌案摆好,净手焚香过后便开始抄写经书。江胥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哪怕是穿越这么奇幻的事儿都没能打破她一颗唯物主义的心。但她受了那么多年的素质教育,自然知道与人相处是尊重当先的。她不信神佛,但应该尊重老夫人的信仰,既然找了这抄经的借口,不论如何也得把姿态做足。
是以江胥从头至尾尽心尽力,瞧着比老夫人自个儿还要虔诚两分。老夫人没那么好糊弄,可不是江胥说上两句就尽数相信的。
不过是看江胥可怜,又有吴易奚那层关系在里头,才愿意让江胥借势避祸罢了。不过此时,老夫人在一旁看上片刻,也觉江胥十足的认真仔细,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便暗自点了点头退出了佛堂。
而另一头,吴易奚可算是扛过了药性,自个儿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到底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又有江胥尽心尽力施针配药,是以虽然他灌下的药量着实不少,药效反而却比江胥褪的还要快些。
吴易奚才抬眼环顾四周,便见那宴席似是已经散了。残羹剩饭摆了一桌却也无人收拾残局,江胥陈玉都已离席,连刘虹竟也不在她自己院里。
再想起方才席上之事,心道自己怎的这般不慎,明明江胥已经提醒过了,竟还是轻易就着了道,也不知他昏迷这段时间里头,江胥可是又受人迫害。
思及此处吴易奚便皱了皱眉,撑起身子就要往外头冲。可他药性方过,又喝多了酒,脑袋一沉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可他倒是不管不顾,只扶了扶桌案稳住身体,缓过劲来就奔出了门。
好在是宴席开始前三夫人着人为他换过了鞋袜,不然这般天寒地冻,地上还有未渗透的积水,让吴易奚这般分毫不顾地踩上一遭,江胥刚刚给他调理过的身体怕是又得病出个好歹来。
即便如此,吴易奚在外头没头苍蝇似得绕了两圈,也还是教那冰凉的雨水浸透了布鞋,从头到脚都是一阵寒凉。
不过好在让他寻着了外院的家丁。老夫人一向早眠,难得这般时候了还掌着灯。是以江胥才进了老夫人院子没过片刻,此事都快被传的府中人尽皆知了。
吴易奚这才知晓江胥被留在了老夫人院中,不由松了口气,便又赶忙去寻。
待到了地方,那侍女一见是他,问都未问便将吴易奚放了进去。拢上了门扉才向吴易奚见礼。“三少爷来啦?胥儿姑娘正在佛堂抄经呢。”
说着便将吴易奚往主屋那头引,只当他是来拜见老夫人的。“也还是您有孝心,竟还记得老夫人好佛,特意遣胥儿姑娘前来誊抄祈福,老夫人可是夸赞了好一阵呢。”
吴易奚可是才知此事,闻言不由微怔,思及江胥竟是深夜前来,还以他之名为祖母抄经,自己是半点功劳都未得,心下便是一阵酸软,只觉感动不已。
他本就是寻江胥而来,此时那心情就更加急迫些。好在老夫人对今日那些弯弯绕绕也有料定,江胥在佛堂抄经,老夫人便在卧房里头诵经,念珠捻在指腹,嘴唇嗡动。
知晓吴易奚进了门却是连眼都未抬,只往那佛堂指了指。吴易奚便俯身一拜,口呼“孙儿见过祖母”,身子刚刚站直就转身一溜烟跑了。
侍女也是略有疑惑,老夫人向来不喜他人进那佛堂,今日却是一趟便放进去两个。不过老夫人身边自是没有那乱嚼舌根子的,她也只是心中猜想便罢,恭恭敬敬行了礼退出卧房去。
吴易奚得了应允,自然是正大光明进了佛堂。
他自幼习文,儒家讲求学而优则仕,向来是瞧不上那市井宗教的。不过儒家又讲孝道,他祖母信奉的那自然不得驳斥,是以他面上倒无太多不满,恭谨拜过那佛像便赶忙坐去了江胥身边。
江胥抄经自然不便起身迎他,索性也未停笔,只在吴易奚落座之时才柔声唤他一句。
“三少爷。”
吴易奚心知江胥也喝下了那蒙汗药,却是能如此平心静气,还靠着谋略脱了身。自己却是昏迷不醒,险些便未能撑着醒来。
若是江胥当真是个不通文墨的柔弱女子,此时怕是凶多吉少了。吴易奚此时正是感动之时,对江胥也带了两分先入为主的关切,再去瞧她沉静却苍白的面色,便忍不住的心疼愧疚。
吴易奚围着看了半天,终是未能忍住,开口询问。
“胥儿,你可知那药......”
江胥一听便知他是何意,垂下眼来语气分外柔弱。
“那药…恐是被下在补汤里头的。”
江胥心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吴易奚知晓刘虹图谋不轨,她便不需刻意点明,毕竟要自己脑补才够真实不是?
思及此处江胥话音一转,撩起衣袖露出半截莲藕般光洁白皙的小臂,给吴易奚瞧自个儿腕上留着的银针。
吴易奚哪里见过姑娘家的胳膊,当下一张脸烧的通红,好歹是知道江胥并非那般孟浪之人才强忍着没移开视线,便看到了那根只余寸许的银针。
“少爷不必忧心。胥儿家中正有些祖传的医术,还是能保片刻清明的。”
吴易奚面色都是一青。他当自己是大丈夫顶天立地,可如今却是连知己都未能护住。江胥一个柔弱女子,竟是就靠这么一枚银针撑过了那药效发作。
江胥虽是从未见过读书读得魔怔之人,不过从吴易奚以往行事也可窥得一二。当是沉稳含蓄,奉行中庸之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吴易奚以往也确是这般,便是江胥险些死在他面前时,也未能从吴易奚面上窥得这般神情,当下看得是啧啧称奇,就愁此时没个相机给他拍下来瞧瞧了。
江胥还看着热闹,便听吴易奚冷声开口。
“胥儿,你可知孔夫子颇重仁义礼仪,即便后世,儒家所言之中多得是讲求品行修养的。”
江胥虽是知道这男人是为她而有不满,心下也略有些感动。可到底是忘了身边是个怎样的书呆子,只这一句就将江胥那点感动激的烟消云散,活像是一口气噎在了胸口。
可他问了又不好不回,江胥便只做是认真抄经,一边还分心听他讲话一般,略作思索才点了点头。
“胥儿是知晓的,以往也有听闻过。”
吴易奚便点了点头,皱着眉哼出一声。
“孟子曰:‘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江胥听着就觉头疼,好在吴易奚也并不强求她回应与他。不过到底是儒生,吴易奚哪怕是气急,能骂出口的还是儒家典籍。江胥心知若非《孟子》中有这么一句,吴易奚怕是连这“不是人”也说不出口。
果不其然,吴易奚骂完这一句便哑了声,江胥抬眼去瞧,就见这男人明显还是恼怒不已,又不便出言辱骂一个柔弱女子。江胥便听他低声絮叨,仔细听来却是在说:“刘虹此人,实在是,实在是......”
江胥听着竟还有些想笑,21世纪多得是口无遮拦之人,网络上也是鱼龙混杂,何曾见过这般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男人。江胥便一时也不知作何感想,说是不满他囿于书本似是不对,可说要赞他知行合一严以律己,江胥又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受的几十年现代教育。
思来想去也只得顿了顿笔,柔声为吴易奚补上一句。“即便品行不端,那也还是府中的三夫人。少爷莫要置气了。”
不过吴易奚的重点显然是半点没放在江胥的劝慰上,只听得话中四字,狠狠点了点头。“对,便是品行不端!胥儿不愧是我之知己,当真知我所知,想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