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飞升了吗?》 辋川行第五 在线阅读
我在院子里晃荡了两个来回,想出门又担心开门吱呀一声弄醒沐淑,于是抡起袖子,身手麻利利地翻墙,再麻利利地跳下。
我想我很有做贼的潜质,要是有一天混不下去了,可以考虑偷偷东西当副业。
琴声一直未断,竟引来百鸟朝鸣,我寻着鸟叫找到卫玺,他正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一袭白衣,风度卓然。
面前一张古琴,面容淡然如凉月,漆黑眼眸似汤汤春水,玉指轻拢慢捻,周围地上、树上落满了各种鸟儿。
我静静立在旁边看着,蓦地,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个低沉温润的声音响起:“你又翻了墙?”
我几大步走过去,不甘心道:“怎么说我又翻墙?”
卫玺缓缓站起,给我理了理头发,缓缓道:“你上次翻的是三楼栏杆,跌下来,头发也是这么乱。”
我恍然记起与卫玺初见时,正是我翻栏杆跌到一楼动弹不得,几个又丑又猥琐的老男人要带走我,还好最后是卫玺挺身而出,否则落到他们手里简直不敢想。
但话说回来,当时我根本不认识卫玺,为何能接受他甚至是巴不得接受他而对那些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呢?
因为卫玺比他们好看,还会抚琴,始于颜值,附加才华,最后陷于人品。
这个理由很说得通。
百鸟渐渐散去,一时间周围更加静谧,我料想他总要先开口说话的,若说些绵绵情话自然是更受用,但他说的却是:“夜深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我楞楞望着他,嘴里不知道吐出来什么字,大概是说自己如何翻来覆去睡不着。
说完低下头,两只手扯着衣角,不好意思补充道:“我想和你……和你一起……困觉。”
卫玺面露难色,顿了顿:“可,我们又不是夫妻。”
我微微一笑,笑得温婉从容落落大方:“西岭兄也常常和不同的姑娘睡觉啊,他们也不是夫妻。”
卫玺咳了咳,正色道:“你说的那位西岭兄,以后别和他玩。”
我点点头:“可以,我不和他玩,我和你玩。”
卫玺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我步步走近,揪着衣角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不一起睡觉……啊呸,欣赏可惜了。”
“好了别闹,我送你回去睡。”
“不要。”
“听话!”
“不听话!”
我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以往对自己的要求还是太高,若是以正人君子自居自然放不开,但如果把自己当作彻彻底底的流氓痞子,办起事来则方便得多。
卫玺似乎觉察到我不怀好意,后退几步问:“辛阿,你在偷笑什么?”
“我呀……”
我悄悄咪咪念了一个咒,卫玺便只能听我的使唤乖乖往屋里走去,心有不甘追问我:“辛阿,你做了什么?”
“哈哈,我做了一件色胆包天的大事!”
“你别闹了!”
“好好,不闹不闹,那咱们躺!”
卫玺往后一仰卧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我飞快地关了门,搓搓手爬上床,替他脱了鞋掖好被子。
卫玺瞪大眼睛望着我,看样子十分惊恐,我拍拍他的肩膀:“乖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好好睡觉,明早起来咒就解了。”
他不睡,严肃对我道:“你这样会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我嗯了一声,“没事,坏谁的名声还说不定呢,反正名声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玩,我根本不在乎,不知道你在不在乎?”
卫玺:“我其实,还是有点在乎的。”
“那别想了,落我手里算你倒霉,谁叫你长得好看又在我面前晃呢?这很危险知不知道?”
卫玺无谓地长叹一声,委屈地小声嘀咕:“拿你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睡吧。”
我找了个舒服姿势卧在他身边,将一只手一只腿搭在他身上,想了想还是把腿收回来,手一挥灭了蜡烛,皎洁银光自窗子投进来,今晚的月色真是美啊……
终于睡着了一回,第二天早晨我睁眼,卫玺正慌忙开门,可巧沐淑端着盆水立在门外,我鞋子也不穿跑出去,沐淑脸上立马浮起两朵红晕,讶然道:“啊,辛阿姑娘也在!”
卫玺再一次脸红耳赤,我见他那害羞无处可躲的样子十分想笑,故意大声喊:“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只睡觉!”
沐淑端了盆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而想明白将洗脸水放到石阶上,丢了句“我去厨房看看”便跑,我在后面笑得更丧心病狂:“哈哈,谷主的一世英名毁在我手里!你娶不到媳妇儿啦,没有姑娘肯要你!”
卫玺红着脸匆匆而逃,我反思觉得自己真不要脸,不过好在卫玺又包容又心宽,即便声誉被败坏也不怪罪我,只是自这天起,每日黄昏便踏进房屋不出,还锁上门。
他这是怕我了,我知道。
我其实不会把他怎样,我也不知道还能怎样,但卫玺不怪,其他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倒怪罪上来了。
第二日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老道儿,还联合其他几个老头子一起来吵架,指着我鼻子骂:“哪里来的狐狸精,竟敢扒到谷主卧榻,勾引我们谷主?”
我双手叉腰气势绝不能被压倒:“去你大爷的,我还想问你是哪里来的老妖精,你说勾引就勾引吗?你骂我狐狸精不要紧,还敢污蔑我们谷主是被狐狸精勾引的色鬼?”
老道儿气得发疯:“牙尖嘴利,果然是妖精!”
“我呸,你说不赢就污蔑我,你才妖精!”
这一番气势浩大的闹剧将卫玺吸引来,老道儿还恶人先告状:“谷主,这女子留不得,不仅不恪守妇道白日宣淫,还目无尊长毫无礼数,实在是个祸害。”
我倒想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白日宣淫了?
卫玺冷淡地扫了那老道儿一眼,“她是我带回来的,道长要将我和她一起赶出去吗?”
措辞简单,语气却冷峻不由质疑,卫玺一句话便将那老道儿将得死死的,旁边几个老头儿赶紧调转方向劝慰道:“道长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谷主的家事,我们这帮老头子何必瞎掺和?”
“是啊,这问题都没搞清楚就来了,谷主见谅,我们这些人老糊涂了。”
老道儿哼一声:“茶老儿,谷主的事似乎也是你的家事?”
被称作茶老儿的老头子赶紧否认:“不敢不敢,我孙女还没回来呢,谷主大人,老朽有事先回。”
其他几个老头儿一见口风不对也赶紧跑路,唯独臭老道儿还杵在那里,卫玺问:“袁清道长,还有事?”
老道儿开始愤愤:“自从妖女进了辋川谷,罗舍塔的运转便出现异常,谷主大人的气神也一日不如一日,贫道心忧啊,谷主大人莫着了这妖女的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卫玺听他说完,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淡淡地:“道长危言耸听了,辛阿姑娘不是妖女,罗舍塔运转正常,我也很好,道长请回吧。”
“可贫道的确算出谷主有劫,大人啊……”
臭老道儿喋喋不休,我使了个眼神给菜豆儿,让它悄悄从后面扑过去咬他!
“哦哟,什么东西咬我?”
“哈哈哈,叫你胡说八道净污蔑人,还乌鸦嘴咒卫玺!”
“住口,谷主大人的名讳岂能由你叫!”
“菜豆儿咬他!”
菜豆儿安静了这么些天,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好好发泄一番,逮住臭老道又咬又挠,卫玺叮嘱了句“别玩太过”便甩手进屋去,我坐在旁边一通指挥,“快,咬他屁屁!”
臭老道儿不堪折磨,气急败坏使了法术,菜豆儿也登时变大与他缠斗,臭老道儿气得直哼:“好啊,如今这什么世道,连畜生也欺负起道家仙尊了。”
我立刻表示:“道长才不是仙尊,我家菜豆儿有灵,从不会乱咬好人,况且道长连所谓畜生都斗不过,这算哪门子仙尊?”
“呸,妖女,无耻!仗着谷主在背后给你撑腰,出言不逊胡作非为,贫道终有一日要好好治你!”
这一个“呸”字出口,表明老道儿已丢弃最后的道家修养,行为举止同街口泼妇无异。
我认为自己应该反思他为何如此失态,思了一会儿,诚诚恳恳道:“算了吧,怎么说道长也修行多年,我把您老人家逼到这份上实乃罪过,心里其实很有些后悔的,只要您以后别再给我和卫玺添麻烦,我保证绝不会再惹到您!”
道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扔下两个字:“狂妄!”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好疯癫的老道儿,怎么辋川仙地还有这类疯人,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这老道儿虽然癫,但有一件事确是说准了,卫玺的身体的确每况愈下。
起先我还没察觉,每日只拉着卫玺去水中摸鱼摸虾蟹,摸完就烤,去山里采蘑菇采野菜,采完也是烤。
有一天我正捡一篮子鸡枞菌的时候,卫玺突然倒在地上,额头浸出豆大的汗珠,我以为是先前吃我做的烤蘑菇中毒了,回家请茶家药老头儿来诊脉,他说卫玺气弱之至,如损耗七成内力。
怎么就白白损了七成内力?
我想不明白,问卫玺他也不肯说,沐淑端了药汤进来,一脸愁色。
“照茶老的方子抓的药,沐淑熬了一夜,想必已熬出了药质,谷主多少吃些,算是不嫌弃沐淑愚笨。”
我在旁边听得起鸡皮疙瘩,这话说得也太谦虚了,若沐淑这般贤惠女子都是愚笨之人,那我岂不是两只脚走路的猪头,惭愧得想倒地死去。
卫玺淡然道:“难为你花了心思,但是我不用吃药,撤了吧。”
沐淑突然跪地哭泣,“谷主为了谷中人民也该好好爱惜身体,不该如此大意,沐淑斗胆请谷主服药。”
大堂内只听见沐淑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半晌,卫玺淡淡道:“沐淑,若真是为了我好,就不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袁清道长了。”
我猛拍脑门,才明白之前是沐淑把我和卫玺同房睡的事告诉那臭老道儿的,我还好一阵迷糊呢,那老头子怎么就一口咬定我勾引卫玺,沐淑也太不应该了,这种胡来的黑料怎么能说出去!
沐淑止了哭泣讶然抬头:“谷主,其实是道长主动来问我的,我也曾犹豫能否将谷主的事告诉他,可转念一想道长又不是坏人,所以就……”
“如果再犯一次,你就不用来了。”
卫玺如此表示,沐淑口里应着,抽抽搭搭离去,待她走出门我才问:“为何不吃药呢?你要是担心沐淑熬的药有问题,那我去给你熬,你自己也会医术,写张药方给我吧。”
卫玺轻笑:“我没病啊,根本不用吃药!只是偶尔体虚罢了,卫家人世代都是这样。”
我表示怀疑:“你可别骗我哦,又是命劫又是体虚,卫家老祖宗造了什么孽竟祸害这么多辈人?”
“神的诅咒——命犯孤星,卫家人自出生起,身边亲近之人皆离奇死去。所以啊,等玉络酒酿好你就和菜豆儿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说起来,当初我的确打算一搞到玉络酒就走,可如今一想到离开就舍不得,不继续找长生药会死,不和卫玺在一起也想死,说来说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有没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能够继续呆在你身边?”
卫玺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受命劫所制,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舍不得走,我会主动推开你。”
“不能耍赖皮吗?”
“这恐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