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女儿》 第4章 在线阅读
村里出事了。
有个男人在饭桌上中邪，手伸进自己嘴里一直捅进胃，把吃进去的东西全抓出来还不罢休，最后抓起一把菜刀剖开肚子，把肠子全都扯出来，死了。
那个人就是肩上被拍血手印的人。
突然出了这种事，全村人都聚在灵堂外直勾勾地盯着我和兰兰的棺材，但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道长上前一步，问我：“孩子妈妈，您最近有没有注意到奇怪的事？”
该不该把兰兰的事告诉大家？
我很困惑，村里人自发为兰兰奔走操劳，为什么兰兰反倒要大开杀戒？莫非真像道长所说，早夭的孩子怨气太大么？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看到人群中吴老大抱着他儿子，小男孩注视着我，悄悄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我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血肉的裂纹。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我说。
作为母亲的私心让我隐瞒了真相，我偷瞄了男孩一眼，他嘴角露出笑容。
道长没能看出端倪，最后也只能叫人和他一起用墨斗在棺材上弹墨线，再用生铁钉每隔一掌钉一根，钉一整圈。密密麻麻的横竖墨线组成一张严密的网，几乎给棺材上了一层染料。这是防止尸体化作鬼的手段。
忙完后老道长擦着头上的汗过来跟我说：“请您千万要原谅，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邪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孩子走前连妈妈都没见到，自然怨气重，这些手段都是为了孩子能顺顺利利度过这一关。”
我问：“落水而死真的会怨气如此之重吗？”
四周安静下来，老道长重重点头：“是的。”
入夜后，灵堂里又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
今天出了事，大家都不敢来看兰兰了，但也仅此而已，死者家属都没来找我闹事，不知道灵堂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
我的心中烦躁不堪，疑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真像道长所说，兰兰因为没能见我最后一面怨气暴涨才导致今天的惨剧，那我隐瞒真相岂不是会害得她不能投胎？
一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兰兰生前我没能做一个好母亲，难道在她死后我也要亏欠她吗？
就在这时，我妈匆匆忙忙跑进来，眼里抿着泪，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闺女，给妈借点钱，你哥受伤了。”
我心里本就很烦躁，看见她眼里那几滴不值钱的眼药水就更烦了。
“妈，实话跟您说吧，您不用跟我演戏，我已经打定主意不给那个赌鬼借钱了！我曾经又不是没信过张强，把买房子的首付都借给他了，结果呢？没几天就花的一干二净！”
我妈急得直跺脚，捂着胸口说：“哎呀呀！妈今天跟你说实话了吧，你弟其实是个好人，根本没赌博，他那些钱都是为兰兰花的。”
我眼睛都气红了，站起来瞪着我妈说：“你多大岁数了，多少要点脸！我女儿还在这儿躺着，为了那个死狗扶不上墙的东西你就当我面诬陷我女儿？”
谁知我妈开始扇自己耳光，哭哭啼啼地说：“妈没用呀！家里被吴老大那群畜生欺负了也反抗不了，全靠你弟背黑锅呀！”
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开始动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支支吾吾地说：“你也知道，吴老大一家是恶霸！咱家兰兰生得像你，漂亮，吴老大那个狗东西，非要兰兰给他儿子当童养媳！别的事能忍，兰兰的事咋能忍呀！你弟就去跟吴老大讨说法，结果被他记恨上了，不是烧咱家麦苗，就是掀咱家屋顶，你弟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五兄弟呀！后来你弟在县城里的小生意也被吴家搅黄了，这才迫不得已跟你借钱！”
我大为震惊：“这些事你们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我妈闭着眼睛说：“哪敢跟你说呀，谁都知道你为了兰兰不要命，要是你知道了真回来跟吴老大拼命咋弄呀？后来你弟一咬牙，说干脆让你以为他欠了赌债，哪怕让你恨他也不能给你添麻烦！”
我还是不信，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编故事骗我了。
谁知我妈说的下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我的思维，她压低声音说：“兰兰其实就是吴老大害死的！不然那么好的孩子，咋能做鬼杀咱们乡亲？”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恐怖的一幕浮现在眼前，兰兰杀死的第一个人其实是吴老大的儿子，这一点目前只有我知道。
如果兰兰真是被吴老大害死的，那么她怨气这么大，还第一个对吴家动手，就能说得通了。
我咬紧牙关，眼泪夺眶而出：“兰兰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妈低着头不吱声，我怒吼：“告诉我怎么死的！”
我妈小声说：“被打断腿，淹死在河里的。”
我几乎要把后牙槽都咬碎，那个畜生道士，说什么脐带，什么早夭的孩子怨气大，他肯定是收了吴老大的钱才不让我开棺！之前装的人模狗样，心怎么这么黑！
“拿锤子来。”我粗暴地扯开腰上系着的麻绳。
我妈哭着说：“别看了闺女，你受不了的。妈早就报过警了，可恨咱们村里不发达，没搜集到证据，在村里咱斗不过吴老大啊，你弟今晚就是又被他们兄弟打得头破血流！妈没办法才跟你说真话的呀！”
“拿来！我一定要见兰兰最后一面。”我的怒火已经遏制不住了，脑中完全无法思考其他事情，“至于替兰兰报仇，你们不用管，我要亲手做这件事。”
我妈找了一把锤子，我把钉在棺材上的生铁钉全部撬开，推开厚厚的棺材板，终于看到了兰兰的尸首。
“啊！”我禁不住失声痛哭。
兰兰的死状太惨了，眼睛和嘴被黑线密密封住，双手别在背后，十指歪曲地缠在一起，解都解不开，手腕上有青紫色的勒痕，最不堪的是腿，整条小腿不翼而飞。
我简直无法想象兰兰死前受过的罪。
我跪倒在地，用尽全力把头磕在棺材上，没几下就鲜血直流，我妈拼命抱住我，喊着：“不能寻死呀闺女！你死了兰兰可咋办呀！”
悔恨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了，我这个母亲竟然不称职到这种地步！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却一丁点都不知道，我哪里配做母亲！
但我妈说得对，我现在还不能寻死。
我立即停止哭喊，抄起锤子沉默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妈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走出灵堂前，我说：“我包里有银行卡，密码是兰兰生日。我要钱已经没用了，妈，您自己保重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