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蛇》 第七章怪兽 在线阅读
“昂——”
一声响亮的嗥叫,有点像伤风感冒的大牯牛的吼叫声。两头偌大短脚蜘蛛从山坡下缓缓上来,面盆大的扁脑袋前端两只粗短的触角一阵晃悠,似乎嗅到了生人血腥气息,脑袋一歪,骤然加快速度冲来。虽然只有两只,但因躯体庞大如牛,这一冲来,俨若疯牛破阵,气势十足。
新娘子骇然惊叫:“虱牛!快……别逃!上去!”
风轻扯她胳膊要逃跑,反被她扯回来,推他上树:“上去!快点爬上去!”
两只虱牛虽有前有后,却等同于几乎同时冲到,一左一右,双双擦着樟树冲过。躲身的樟树虽然不小,却不是粗壮的巨樟,根本遮护不了两人的身体。若非新娘子眼疾手快,带着风轻左挪右让,就要让虱牛顶翻了过去。
风轻又惊又急,抱着腰粗的树身欲爬,几次三番都爬不上去,可怜他连爬树也不会。新娘子在他屁股上又顶又托,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尽快上去,岂知他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气得大骂:“废物点心!你为何如此蠢笨?岂有此理……气死我了!”扭头看两只虱牛调转回头又即冲来,其势摧枯拉朽,绝不可挡。急喝一声,玄功催运,右足蹬地,拎着风轻飞上四五米高的一棵横生枝干之上。两只虱牛兜头冲来,再次扑空,气得昂昂怒吼,口器丝丝有声。
风轻这才看清虱牛不像蜘蛛,而是像一只放大许多倍的虱子!偏偏壮硕如牛,称为虱牛倒是名符其实。扁扁宽宽的口器发出时而丝丝、时而昂昂的异声,十分怪异。随着吼叫声,山坡下一头又一头灰白的虱牛蜂拥而至,源源不绝,转眼间两人处身的樟树下涌来几十上百头,拥挤个水泄不通。无一例外地仰头咆哮,虎视眈眈,宛若cctv动物世界中的非洲牛群对上树上的狮子猎豹。
风轻全身颤抖,瞠目结舌:“这……这……”从不敢奢望自己也能享受一把大草原上狮子猎豹的荣光。四肢紧紧地缠抱着枝干,只恨爸爸妈妈少生一条缠枝的尾巴。
身边新娘子喘着气问:“七……七姐妹有没有采到?”
连问三回风轻才回神听个清楚,回答:“有有有,在我裤袋里。你……啊,这么多的血!”新娘子刚才情急之下催运玄功带他上树,全身劲气迸发,血行加速,伤口鲜血迸溅,耷拉着的左腿伤口血流如注,流向未及穿起鞋子的脚丫,再流淌下去,在空中飞洒,淋在树下虱牛身上,灰白中点点鲜血,颇有雪地红梅之色,只不过这景色没有半点美丽,只有凄惨。群虱仰头抢接洒落的血滴而食,又是恐怖又是恶心。
不但如此,连背后几个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血痂的伤口重新迸裂,再次出血。她说:“快点,叶子……给我。再耽搁下去,我会死的!你,帮我先……看看这……”忍疼坐起,曲起左腿支在树干上。
风轻战战兢兢地坐起来,与她正面相对。左手扶树,腾出右手从口袋掏出几片压皱了的叶子递过来。她失血过多,脸无血色,口唇寡淡,瞧来极其可怜。疼痛之下身躯微颤,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掉下去。
风轻担心之极:“你……你没事吧?”新娘子横眉冷对:“你看我像没事的模样?”接过叶子送入口中嚼烂再吐在手心,说:“再来,全都给我。”单腿夹不住横干,左手不得不抓住横干上一根斜斜向上的枝丫稳住身子,右手满手嚼烂的青糊糊的七姐妹叶糊,再没有手来接取风轻递过来的叶子,只得张口相接。
风轻明白她是为了带他上树才让伤口加重,过意不去,说:“我……我帮你弄草药。”塞了一把叶子入口大嚼。新娘子欲阻不及,只得由他。七姐妹略略一嚼,苦涩难言,风轻几乎吐了出来。知道这些叶子干系新娘子性命,强忍着不吐,只是苦着一张脸。
新娘子说:“嚼好了,吐在我手上。你须得腾手帮我敷药,包扎……别弄脏了手。快点!再给我一把,一起来……”
风轻依言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给她。挪身过来,靠着向上的枝丫,腾出一双手,颤抖着手解开血淋淋的单衣,露出血流如注的伤口。新娘子咬住下唇,把手中药糊敷上去。一把不够,再凑齐两人嘴里的药糊,终于成功地堵住伤口流血。
风轻吁了口气,拿过披挂在枝丫上的原来的单衣拧了拧,衣上鲜血淋漓落下,在空中迎风飞洒,溅落到树下虱牛身上,阳光下红白分明,触目惊心。风轻不敢细看,哆嗦着手,要来帮她裹绑。新娘子看他脸白唇青的脓包样,不由得有气,说道:“奇了怪了,到底是你受伤还是我受伤?看你这副熊样!哆嗦什么?小心别把我伤口的药刮碰没了。”
风轻惭愧点头,强自镇定,把本就让她扯成相连两片的单衣小心翼翼地包住她小腿伤口,一层又一层,最后再打上结。新娘子紧皱的眉头到这时候才稍微舒解,松了一口气,说:“老天保佑,这下子舒服多了。还有没有草药?”风轻伸手入袋,摇摇头,问:“你哪里……哦,后面伤口怎么样了?”
新娘子犹豫一下,右手到后面摸索着说:“后面……好吧,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流血?”慢慢转过身子,微微俯下。隔着两层衣服不好察看,风轻努力瞪大眼睛:“好像……没什么,没流血了。啊,你屁股在流血。”
她后臀丰隆多肉,刚才让飞屑削去了一片皮肉,伤势比后背几处伤口还严重。她自己一直隐约知道,只是羞于启齿。这时失血多了,渐觉体乏身疲,自己也开始害怕了,不得不吩咐风轻:“你捋几片樟树叶子来,嚼烂了帮我敷上,然后包扎起来。”
风轻惊讶:“樟树叶子也行?”急忙起身去摘取。新娘子点头:“行的,只是没有七姐妹功效显著罢了。”风轻摘一片往嘴巴里头塞一片,嚼得满嘴辛辣。他已经明白此地凶险,必须照顾好她,求她庇护,不能不尽心落力巴结。
新娘子解下大红嫁衣,扯下嫁衣的两条又宽又长袖子,以备包扎臀伤之用。见风轻爬开去摘个不停,诧异问:“够了,你摘那么多干嘛?”风轻满嘴叶糊,头也不回地回答:“多摘一些,你后背也有伤。”
新娘子听不明白,又问:“你说什么?够了,回来吧。”风轻又捋取十几片才小心爬回。见她除下嫁衣,露出一身沾血的银菱雪底底衣,不禁心中打一突。白衣碧血,殷殷可怖。近前坐好,吐出嘴里药糊,只觉舌头都肿了,说:“我多摘一些,你背上也有伤口,都给它敷上吧?”
新娘子更不废话:“那快点动手。”扭过头去。风轻轻轻掀起她底衣,把手上叶糊一一敷上。她背部肌肤没有沾血的地方莹润如玉,他也没有心思欣赏。忽然额头几滴汗水砸落在她背肌上,新娘子身子一颤,惊问:“你干嘛?哭啥?忒没出息。”扭头回望。
风轻慌里慌张,爬来爬去,搞得一身大汗,落下来几滴也不稀奇。他吶吶解释。其实新娘子扭头来看便知究竟,见他满头满身汗水和从树上蹭来的灰土泥苔,形状狼狈,不禁微微一笑:“别怕,没事的,慢慢弄。很热吧?”
风轻眼圈一红,几乎泪下。没想到这个凶霸霸恋不讲理的新娘子也能温柔相对。张口说:“嗯,我不怕。我慢慢弄。你的伤也没什么,伤口很小的,只是刮碰点儿油皮而已。”
新娘子嗯了一声,自己松脱裙带,把裙子向下推落一些,趴在横干上:“还有这里。快点上药!不许说话,也别乱看乱动。快点!然后给我扎起来。”
风轻依言而为,匆匆敷药,忙忙扎好,当真不敢乱说乱动。树下群虱异声不绝,形势凶险,半点闲情都没有,哪里有邪念可起?再说他虽开始发育,其实并未完全长成,还是属于不解风情的童子鸡之类。
诸事停当,两人都是松口大气。树下诸虱除了异声不断,并没有做出什么威胁的动作。风轻心神一松懈,便觉饥渴。探手入裤袋一摸,哎呦一声:“糟糕,都压坏了!”提起手来,满手滑腻。原来他左边裤袋装七姐妹叶子,右边口袋装了满满一袋酢浆果,刚才爬出去摘樟树叶,把酢浆果都压坏了。
新娘子问明究竟,好笑又好气:“傻瓜!酢浆果薄薄的一层皮,也能够装口袋里?”
风轻赧然傻笑,掏了又掏,把袋子里的烂糊糊清理掉,倒是还有十几颗保持完整。他在裤子上擦拭干净,照例分一半给新娘子。新娘子迟疑一下,接过去一把送入嘴里。她失血过多,也很渴了。
风轻问:“这个,接下来怎么办?你有办法赶跑它们吗?”
新娘子剜了他一眼:“你啊你的,这般没礼貌?我姓钟,先父……给我取名无艳。你叫我钟姐姐就好。你呢?”风轻说了,又问接下来如何是好?
钟无艳穿回没有袖子的嫁衣,说:“姐姐也没本事赶走它们,你且莫急,让我想想。”想了想,说,“你我趴着别动,装死试试。它们喜欢吸活物的血,不吃死尸的。说不定以为你我死了,就走了。”
这倒好办,风轻马上学她的样子,四肢抱缠横干,一动也不动。只不过两人趴伏良久,又饥又渴,却只见日影西移,不见群虱它去。
风轻心下不耐,低声问:“装了这么久,半点效果都没有。你有闭上眼睛吗?是不是还要闭上眼睛才像死人?”钟无艳斥道:“闭嘴!这才多久就耐不住了?早得很!趴到天黑,相信它们就走了。再不然就趴到明天。装不了死人,你下去赶走它们啊。”
风轻郁闷闭嘴。又良久,饥渴难挡,同时趴久了胸闷气短,忍不住又想坐起来,却听一个声音哈哈大笑:“还以为两具死尸呢,敢情是一对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