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穆渊瞠目结舌地看着老黄的一番做派,看他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开头难”,不知道是应该赞叹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强,还是应该心疼自己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钞能力比三十六计好使。
在金钱的驱使下,舫主很快就遣散了游客,并给每位游客都送了一份特色精美礼品,游客们虽有怨言,但还是陆陆续续离开了。舫主站在门口深表歉意,一张手帕半遮着脸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一边脸在外苦着脸示人,一边脸在手帕下乐开了花。
没过多久,江面就归复了营业前的安静,画舫上所有的姑娘小厮护卫都已经聚在了一堂,他们整整齐齐站成几排窃窃私语,似乎是没搞懂我们的用意。
阿宣叫来了几个护卫分头去查找火源和危险因素,终于在舫主清点人数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姑娘——小羨。
察觉到危险后,我二话不说就跟着舫主去了小羨姑娘的房中,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敲响,仿佛有一股刺鼻的味随着风飘了过来,急着寻人的我们都一同忽略了。在看到亮着灯的小羨房间时,众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期待有什么发生,又怕有事发生。
“小羨?小羨?你在里头吗?”舫主急促地捶打着木门。
里头没有声响,一阵大风刮过,里头依然沉寂,身旁刺鼻的香味愈浓。
“是火油!”穆渊惊觉道。
眼见没有回应,舫主开始踹门,穆渊见状,也添了一脚上去。木门应声而倒,屋内简单的陈设映入眼帘,轻薄的纱帐下是明显可见的香肌玉体,床上的姑娘正趴着,双腿跪在了床边的地上,光滑白净的美背被我们一览无遗,腰下的裙摆也是凌乱不堪。
跟随过来的男子见状后都很自觉地转过了身去,也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不知是何处出现的火苗将那红鸾香帐就瞬间点燃,我和舫主一脚踏入房中前去救人。
“着火啦!救人啊!”
“快救火!”
“着火了!”
屋内的火势却扩散得极快极大,烈火很快就燃了半个房间,小羨姑娘也被大火围住了。
我伸手去抱住小羨拖着往外走,窜出来的火舌吓得我本能地放开了手。
耳旁是一阵巨响,如沉闷的雷声捶打脑门,震得嗡嗡的,遥遥看去,江面的水映照着被熊熊大火包裹住的画舫。与闷响伴随着的是剧烈的摇晃,船上的人重心不稳,摇摆着要往一边倒去。
我索性趴下,免得被甩入火焰中。
趴下的我忽略了一旁同样摇摇欲坠的衣柜,可以装下三个我的衣柜就这么朝我砸了过来,我本能地翻滚,却滚得离门口更远……
等到穆渊反应过来时候,小羨已经被火包裹住了,谁也不敢靠近,他披着被子踏上栏杆,借力跳了过来,将我裹在被子里。我咬了咬牙,闭着眼随他一起冲出房间。
小羨被穆渊扔进水里后,人已经是没有了呼吸。
在目击者的卖力呼喊下,画舫上的人开始躁动,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大家都在为减少伤亡做贡献。
再见到阿宣的时候,她白皙的脸上沾了几道灰黑的炭痕,头顶的发披着一层灰,她捂着嘴巴边咳边走,身后的两个护卫搬着一个麻包袋出来,看着是个人形。
死的是一个叫做王大刀的人,是雪月画舫的管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舫主在清点人数时候竟然少了这个重点人物,而当舫主想起时,已经太迟了。
等到火彻底熄灭后,已是子夜时分,画舫上的人在岸上抱团聊天感慨劫后余生。初步推断火灾的起因是火苗点燃了小羨姑娘房里的火油,至于火苗从何而来?水油为何遍布小羨姑娘房中?是小羨自杀还是他杀?起火时间是在开门后,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起火时小羨是处于昏迷状态还是死亡状态?为何她和王大刀同时出事,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都尚未可知。
历经了噩梦和真实的大火后,我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蹲坐在拱桥上靠着栏杆休息。
出力救人救火的穆渊也很是劳累,他就在我旁边的桥上躺着,话音都是弱弱的,透着疲惫,“你怎么会知道有危险,会起火?”
“这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我很是无奈的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编什么瞎话搪塞你啊。
“都十几年了,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女人。”
“……”
除了我以外,这世上知道我能预见死亡的人,就只有师父和赵霁了。哪怕我和穆渊青梅竹马,师父也一再叮嘱我不要和他说。
“你那是跑得急啊,可没看见,那个姓黄的让衣着单薄的姑娘在画舫走廊跳舞给他一个人看,真是下流。天这么冷,江面的风那么大,姑娘穿得那么少,他一点不心疼人的。”穆渊这个人就是心大,火灾刚过不久便开始说一些八卦了。
我说:“啊?还好啊。在走廊跳舞不是更方便跳入水中吗?穿得少的话也好游起来呀。”
“你真的……是太单纯了。”穆渊扶着额头,看似有些头疼,“你怎么可以把人想得这么好?我很担心你……”
我是站在一个已知道会起火的角度上来评价老黄的行为的。不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让姑娘在冷风穿梭的走廊里起舞的,寻歡作乐縱情声色也好,方便救人救火也好,反正结果都是好的。
我安慰他:“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你嘛。再说了,你不该把人想得这么坏,你看他多么积极救火呀。”
穆渊双手抱头,很是抓狂。
冷风吹过桥头,岸边的杨柳摆着枝条,橙黄的圆月高高悬挂夜空,月下的人们相偎着唉声叹气,昏暗的夜里看着这一番景象倒是有股寂寞。预见死亡这种重大的事情不能拿出来和我的至交好友分享,真是一种孤单。
老黄带着阿宣悠然地走过来,他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历经劫难的苦楚,是那样的淡然,他还能露出一个安慰的笑:“王姑娘,多亏了你。”
我看着他风度翩翩地出现在我面前,很是恍惚,一是还没有习惯“王姑娘”是在叫我,二是想不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旁观事故丝毫不受影响。
虽然他帮了很大的忙,但火灾发生了,他好像隐身了一般,风平浪静后他又悠悠然出现,看起来真是冷血。
“啊?”我先是愣了愣,“还好吧,都是大家帮忙的结果。”
“多谢你及时告知我,才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啊?”我又是一愣,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仿佛阻止事故发生减少伤亡是他的责任一样。而我本可以坐视不理的,只要我熬过了那场噩梦就好,只是看着那么多人死去,不能坐视不理。这是一种生而为人该有的良善,而不是我肩负了拯救谁谁谁的责任。
我搬出了一些客套话,“应该的应该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时的我只知道知生民之苦而解生民之苦,却不知解生民之苦我也会很苦。
因为夜已很深,老黄只能安排大家入住了我们所住的那个来福客栈,因我救灾受了惊吓,贴心的老黄还特许阿宣陪我度过这忐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