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灶头有三,各房配一个,只是杨鸿云的母亲吴玉芝恶疾缠身,多年卧病在床,后来便没用过;二房杨柏那边,赵氏小腹微隆已有身孕,大概率又是个儿子,王氏也就捏着鼻子没让她干活;至于杨巧儿,懒惰不输梁十七,整天做着嫁给大户人家的美梦,甭指望她能烧饭。
因而从梁十七嫁过来后,一直是王氏掌勺,动不动就罚杨松父子不准吃饭,梁十七偶尔也会被牵连,但她不安分,没饭吃晚上就会去偷灶头,王氏防着她作妖,便把粮食都藏在米缸里,上面压着大石头。
后来王氏才发现自个儿多虑了,就梁十七那个被养废的懒婆娘,别说偷偷烧饭,连个柴都点不着!
梁十七被饿过几次,看到王氏倒是老实了,别看她在家作天作地横得要命,但看到王氏抄起木棍心里也会发怵,就是个色厉内荏的。
只是王氏想不到现在的梁十七腔子里已经换了个灵魂,更想不到她还是个大厨。
笸箩里大把的荠菜和马兰明晃晃地就放在灶头上,梁十七不用都觉得对不起王氏。
这个季节田里的青菜多脆嫩,王氏舍不得吃就罢了,就这种漫山遍野的野菜,她都要斤斤计较,炒个菜嫌费油,煮个汤羹多抖点盐花能心疼上半天,实在抠搜。
做出来的东西没油水又寡淡,偏还不能说,说了就摔筷,然后逼逼叨叨念个没完,有时候杨兴发被说烦了就开始动粗,家里鸡飞狗跳,最后谁也不落得好。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十七一想到明早王氏起来发现鸡蛋和马兰都少了,可能会心疼得抓狂,便忍不住往笸箩里多抓了两把出来。
杨鸿云就听她边挑边念叨:“希望奶奶看到不要被气晕才好,阿弥陀佛。”
呵,这佛号念得不但不走心,还很是幸灾乐祸。
挑完马兰,梁十七没在灶头上看到调料罐,但王氏藏得再好,也没躲过梁十七的鼻子,在橱柜堆叠的碗背后找到盐和糖,柴堆的角落里除了芝麻油还有一罐巴掌大小的酱,黏糊糊的。
她拿筷子沾了点尝尝味,有股肉沫和鱼腥的味道,面上浮起的那层油和酱油有点像,应当就是古代的“醢”。
不过这回用不到,她放回瓦罐,只取了油。
“帮忙烧个火。”梁十七卷起袖子,拜托杨鸿云。
杨鸿云薄唇紧抿有点抗拒,想到王氏的所作所为,心头陡然也生起几分叛逆心思来,就如同梁十七所说,拿都拿了,左右她都是要生气的,为何不吃?
“好。”烧火就烧火。
梁十七冲他笑了笑,舀水就着笸箩冲刷了两遍,洗去马兰叶子上沾染的灰土,待锅里水开,又快速地焯了一遍,沥干净水搁回笸箩里。
紧接着取出一只斗笠式陶碗,拿鸡蛋在碗沿边儿轻轻一磕,蛋壳分成两半,透明的蛋清裹着蛋黄颤巍巍地滑入碗底。
撒上一撮盐,只见她手腕轻晃,快速地用长筷将其打散。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十分老练,看得杨鸿云眸光不由得更深邃了几分,心底的疑惑愈来愈大。
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