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书和李氏下意识拢眉,生怕林风说什么对林帆不利的话。
寂静紧张的气氛中,林风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我要和林家脱离关系,自立门户。”
“什么?”
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林尚书面上闪过惊愕。
李氏短暂怔愣后立刻变了脸,责备地猜忌:“你以为剜一次心头血就能抵过这么多年欠阿帆的吗?少在那里做梦!”
她尖酸刻薄的样子,哪里有当年半分母亲的温柔。
林风看着无比陌生的“家人”,自嘲出声,呛到气管,“咳咳......”
他咳得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周围一圈下人冷眼旁观,动也不动。
李氏更是急性子,抓住林尚书的手臂摇了下:“同意吧,我怕他真死了,那一碗血都取不到了。”
没想到这种关头,李氏满心满眼记挂的还是那个“孱弱”的林帆,浑然不管眼前人都快咳断气。
林尚书原本还犹豫着不想让林家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此时为了林帆,也不得不松口。
“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出去后要说是你自愿求林家解除关系。”
林风头脑高热,已经意识模糊。
胸腔裂开般疼痛,可他似乎全然不觉,坚持着:“拿断亲书来签字画押。”
这下林尚书倒是没再耽误,迅速让人准备好送过来。
林风手指无力,勉强保持着落笔的稳定,笔迹仍然歪歪扭扭。
最后一捺,还未收尾,就被心急的李氏一把抽出去,强行拉着他的手狠狠按了个红色的手印。
契约书写完,林风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瘫倒在床上。
李氏惊呼,却不是叫太医来,而是高喊:“快,趁他还有意识,赶紧取血!”
林风撑着一口气,握紧匕首,抵住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盯着李氏:“放心,我说话算话。”
等还完“该还的”,他从此不会踏入林家半步。
锋锐的匕首刺进皮肤,宝石装饰闪着刺眼的光,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将要刺透皮肤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少爷,您身体不好,何必非要过来呢?”
下一瞬,一个病怏怏的削瘦身形跨入门槛,因为走得着急,差点摔倒。
林尚书箭步冲过去,把他扶住,满脸心疼。
李氏更是眼泪都冒出来,拉着林帆的手:“阿帆,你病还没好,跑来干什么?”
林帆反手握住李氏,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母亲,不要为难三哥,心头血是一个人的精气来源,家里有我一个病根子就够了,没必要连累三哥。”
哭腔渐浓,听上去像是真的为林风着想。
林风本来意识模糊,将昏未昏,听到林帆矫揉造作的声音,直接气得清醒。
“林帆,你要是真的不想要我的心头血,那为什么劝母亲听道长的话?”
林帆本来还在哭哭啼啼地卖惨,闻声顿住,眼底闪过心虚,又很快藏好:“三哥,你误会我了,我以为是有别的法子能治好我,谁知道是这么阴损的办法。”
“要是早知道会伤害你,我肯定不会让母亲听他胡言乱语的。”
说得道貌岸然。
林尚书一听,更加心软,爱怜地按住他的肩膀:“好孩子,你怎么这么善良,现在已经是生死攸关,竟然还考虑别人。”
这一夸,林帆更来劲,垂下眼尾:“虽然三哥不是林家的亲生儿子,但到底是我哥,我怎么忍心看他为我受伤,我宁愿去死......”
李氏赶忙阻拦:“阿帆,千万别说这么晦气的话,药引子就在这里,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林风冷笑,看着林帆惺惺作态的样子,忽然手一松,匕首掉落在被子上。
“既然弟弟心疼我这个做哥哥的,那我怎么好意思拂了你的意思,等我痊愈,我一定给你找京城最好的太医。”
这一招猝不及防,不仅李氏和林尚书,连林帆都怔住。
毕竟以前的林风骄纵自傲,说出口的话绝不食言,更不会驳自己的面子,只要答应过,哪怕再吃亏也会硬着头皮做,绝不会顺着台阶下。
李氏心系林帆,率先反应过来:“阿帆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都是他应该替你做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转头盯着林风,尖锐地命令:“还愣着干什么?取血啊!”
林风耸耸肩,往后靠在床背上,视线淡淡地扫过三人。
虽然他满脸苍白,嘴唇都没有颜色,但锐利的视线却让三人莫名无法直视。
“您也听到了,他说不要。”
林风知道,这心头血,终归是要给出去的,但他就是想恶心一下林帆。
果然,林帆脸色一下就变了,在李氏和林尚书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满是恶毒,恨不能亲自拿着匕首手刃了林风。
他越难受,林风就越开心,故意说道:“弟弟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刚才是你随便说的?”
林风如果真的够绝情,大可拿着匕首,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给林帆一刀,一了百了。
但没必要。
他已经在宁古塔蹉跎三年,接下来离开林家,还有大好人生。
林帆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吞下苦果,也不能再说什么,就着李氏的手起身,弱弱地回答:“当然不是随便说的,三哥能想到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不敢奢求。”
又变成了奢求,好像林风在故意为难。
李氏想说什么:“阿帆,你......阿帆——!”
劝说转为尖叫。
林帆突然晕倒。
原本一动不动的下人们像突然活过来了,一窝蜂地涌上去关心。
林风扯着凉薄的笑,看着这场闹剧。
混乱中林尚书扭头看到他,大步流星直奔过去,捡起掉落的匕首,二话不说刺向他的心脏。
心好疼。
不知道是因为刺进来的匕首,还是林尚书那双冷漠的眼睛。
林风握紧林尚书的手,推着匕首更进一寸,血流得更凶,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尚书。
企图在林尚书眼里看到半分不忍。
但什么都没有。
“满了!”
下人长舒一口气,高高兴兴地端着碗冲向林帆。
林尚书甩开匕首,眉心微蹙,丢下一句:“包扎下伤口。”
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