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芸跟爷爷告辞,虎子娘从厨房里又出来,装了半口袋老姜塞到她的手里。
“芸丫头拿着,都是自家种的,秋天收上来就没动过,这些是最好的。”
在虎子爹娘千恩万谢的拜别声中,秀芸拎着半口袋老姜和他们非要给的一些菜篮子,跟爷爷一道回到了半山小屋。
“芸丫儿,你赶紧去歇着,一会姜汤熬好了我端你屋里去。”
方爷爷心疼孙女儿,见秀芸强撑着这么下山上山的折腾,心疼得不行。
秀芸摇摇头,甜甜地笑起来,“不妨事的,爷爷……这路上日头晒得挺舒服的,我已经好多了。”
一轮烈日当空,初冬的日头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并不那么燥热。
秀芸索性就在屋前坐着,眯着眼睛晒太阳,打算一会儿喝了姜汤去睡会儿发发汗,祛祛身上的寒气。
“芸丫儿,方才虎子到底咋样了?你说那什么什么散,当真能治得好?”
秀芸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爷爷,哪儿能那么快?昨个儿我只是按那书上的法子把虎子稳住了,想要治好还得靠吃药和针灸治疗。”
说起针灸,秀芸就一阵唏嘘,这才是她的强项!
比起药材、药方之类,秀芸对针灸的热爱,才是她当初选择中医药这一条路的关键。
前世她的家族也并非中医世家,家里只有二爷爷是老中医,但她从小就与二爷爷很亲近,二爷爷从来不让人碰的针灸铜人像,全家就只有她可以随便玩。
进入了医学院之后,她想也没想,将自己以后执业医师的主要范围选择为中医针灸,甚至有一阵子,她沉迷针灸整个人都疯魔了。
满脑子都是针法和炙法,舍友有哪儿不舒服,她一定是第一时间拿着个针灸包出现,脸上是令人心惊肉跳的诡异笑容……
若是昨晚虎子发病的时候,手边能有套针具在,秀芸也不至于弄得一身的汗,毕竟按摩穴道的刺激效果肯定是不如扎针。
只不过,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两手空空穿越成了方秀芸,啥也没带来,只可惜了那套二爷爷送的合金针具,二爷爷送给她之后,她还没来得及用呢呜呜呜。
秀芸心里一阵肉疼,双眼放空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医馆里有没有针具出售,这里的针灸技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来……芸丫儿,把姜汤喝了,还有点烫,吹凉一些别烫了嘴。”
秀芸正唏嘘不已呢,爷爷已经将姜汤端了过来。
姜汤里是没有放糖的,这里糖可是稀罕物,便是昨日秀芸得了两钱银子,他们也没有任何想要买糖的念头。
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从汤碗中直刺鼻腔,秀芸只觉得光是闻一闻,她一直没通气的鼻腔就畅通无阻了。
“爷爷……我觉得我好多了,可不可以不喝。”
秀芸努力地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爷爷,这一碗喝下去,喉咙一定要疼死了……
可惜方爷爷一门心思地担忧秀芸,皱纹密布的双手一直端着汤碗,动也不动地递在秀芸的面前。
秀芸低头,爷爷那双干枯老态的双手映入眼帘,手心里满是老茧,手指上到处都是裂口,还有些崩裂着血丝。
秀芸立刻就想赶紧好起来,于是一咬牙,接过姜汤略略吹了吹,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将汤都给灌了下去。
喉咙顿时被刺激得火辣辣的痛,扁桃体应该有些发炎,食管中流淌着滚热的姜汤,一股热气从胃里缓缓散发出来。
秀芸苦着脸,晕乎乎地站起来。
“爷爷我进去歇一会儿”
“去吧,把被子盖严实些。”
秀芸走进屋中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虽然这床薄被实在是薄得说不过去,但是这大中午的也聊胜于无。
秀芸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浅浅地均匀起来。
方爷爷守在院子门口,做着一些杂事打发时间。
忽然,从院子门外传出了一声脆生生的声音,“这里可是方姑娘的住处?”
方爷爷顿时抬起头,警觉地盯着自家院门外突然出现的两道身影。
一个是岁数已近中年,顶结发髻,上覆网巾,颔下三缕短须一身长衫,正躬身向自己行礼,他的身后还站着个背着药箱的童子。
方才那脆生生的声音,就是这童子发出来的。
方爷爷见两人面生,不像是萧山村的人,且礼数周全,估计也与那卢员外无关,于是他拱手算是回了个礼。
“你们说的方姑娘,可是芸丫儿?你们是……?”
“您可是方姑娘的爷爷?打扰了,敝人姓高,是竹镇里千雪堂的掌柜。”
“我家老爷是千雪堂坐馆的首席大夫”,那小童子面色得意,地补充。
“福生,不得无礼……”高掌柜皱了皱眉,福生顿时老实了,只不过眉间得意的神色依旧。
竹镇离萧山村最近,除了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村子间铃医瞧不好瞧不准的病,都会让病人去竹镇找大夫看看,千雪堂是竹镇最大的药铺兼医馆,高掌柜又是千雪堂最好的大夫。
方爷爷当然听说过高掌柜的名声,立刻眼神就变得敬重了许多,只是眼底也浮现出一丝疑惑。
“请问……高掌柜找芸丫儿何事?”
“老爷子,您可是要我家老爷在门外说话?”
福生又气鼓鼓地插话,方爷爷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高掌柜请进了院子。
高掌柜却是瞪了福生一眼,又歉意地朝着方爷爷笑了笑,“方老爷子,不知道方姑娘可在家中?”
方爷爷直到方才都很好说话,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不瞒高掌柜,芸丫儿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才刚刚睡下。”
他舍不得将秀芸这会儿叫起来。
福生听见这话,又想要开口,难道要让他家老爷等着不成?
只是他还未张嘴,高掌柜却是严厉地瞪了他,他只得乖乖闭嘴。
“不忙不忙,方姑娘的身子如何了?可需要我瞧一瞧?”
“多谢高掌柜,小女子只是偶感风寒,并不碍事。”
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几人转头,看见秀芸缓缓地从屋内出来。
“芸丫儿?你怎的起来了?”
方爷爷立刻担心地走过去,秀芸笑起来,“爷爷我好多了,对了,咱们家可有什么茶水招待高掌柜?”
方爷爷愣了愣,似乎上午虎子的娘给的东西里,还真有一小包粗茶。
“你快坐下,我这就去烧水。”
高掌柜直摆手,“不忙不忙。”
然而方爷爷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方才听爷爷跟高掌柜说话的时候,秀芸就已经醒了,出了身汗,寒气都祛了出去感觉舒服了许多,只是仍旧有点发虚。
她换了身衣衫赶紧出来,金主上门了,可不能怠慢!
“方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高掌柜笑眯眯地看着方秀芸,眼中闪现出一丝惊艳。
昨个儿铺子里光线暗没有细看,如今一见,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不论是容貌还是淡然稳重的气质,别说是竹镇,就是县城中,他也不曾见过这般的。
“方姑娘,我今儿来是为了昨日你的那个方子。”
高掌柜也干脆,开门见山,“昨日来千雪堂瞧病的,是靖安县衙的强捕头,他今儿来我店里跟我炫耀,说你的方子极好,那恼人的疼痛已是缓解了许多。”
秀芸暗自得意,脸上却是平静的模样。
那是当然,她知道的药方,都是经过了漫长岁月千锤百炼出来的,自然是极为管用。
“我同他多年好友,如今被他笑话,实在惭愧得很,今日特上门来打个商量,想将姑娘那药方买下,请问可否割爱?”
秀芸终于等到了最想听的话,嘴角边的笑容顿时更加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