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带着杜启一回家,杜如晦的夫人郑氏便急匆匆出来迎接。郑氏年龄在三十出头,慈眉善目,端庄大方,保养极好。她并非小门小户出身,是出自五姓七望的荥阳郑家。
郑氏和杜如晦成婚多年,熟知杜如晦的秉性。这糟老头子一回家,就可能收拾孩子。所以郑氏看到杜启后,一把就拉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关切道:“二郎,怎么样,没事儿吧。”
杜启说道:“母亲,儿子没事。”
郑氏瞪了杜如晦一眼,欢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一入宫,娘亲心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你如今平安归来,这就很好。”
“大郎,把火盆端过来。”
郑氏拉着杜启的手,吩咐了一声。
就见一个身长七尺有余,十七八岁,剑眉朗目的青年,不苟言笑的端着一个火盆走出来。青年的相貌和郑氏更相似,是杜如晦的长子杜构。
他把火盆摆在大门口,便侧身站在一旁。
郑氏一副催促样子,说道:“二郎,先跨火盆再进屋。这跨火盆,是去除晦气的。你这一遭惹上尹长青那混账,沾染了晦气。娘亲去云岭寺烧香,询问主持后,主持说等你回家后,便让你跨火盆,消灾除晦气。”
杜启轻笑,心中温暖。
他上一世父母走得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没觉得有什么,也习惯了一个人。如今这一世,多了个疼他宠他的娘亲,内心颇为喜欢。
杜启撩起衣袍,直接跨过去。
杜如晦紧随其后,也准备跨火盆,便见郑氏横眉竖眼,呵斥道:“老东西,火盆是给二郎一个人准备的。你一跨上去,就不灵验了,自己从一旁进去。”
“我……”
杜如晦登时尴尬。
郑氏剜了杜如晦一眼,道:“我什么我,还不进屋?”
“夫人,我……”
杜如晦讪讪一笑,觉得心口疼,仿佛有针扎似的。
他才三十开外,怎么就成了老东西。更何况小兔崽子可以跨火盆除晦气,怎么到他这里,待遇急转直下,啥都没有。
杜如晦哼了声,扫了杜启一眼。
杜启顿时觉得心底一凉,心中琢磨着,这护犊子的娘亲护着他,但也在不断的拉仇恨。难怪自小到大,老杜就一直对他藤条教育。
杜启不管杜如晦的‘威胁’,径直随郑氏一起进入大厅。
一家人进入大厅,宾主落座。
郑氏这才问道:“夫君,到底怎么一回事,陛下怎么把你和二郎,都召到宫中去问话。”
杜如晦叹息一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尹长青父子的事情。尹长青父子找到尹德妃,然后诬陷二郎。说起来,得亏二郎机敏,也得亏孙神医的相助,否则不能化险为夷。”
当即,杜如晦说了详情。
郑氏听完后,先是一副愤怒模样,咬牙道:“这该死的尹长青,先前把二郎推入湖水中,以至于二郎昏迷不醒。如今,竟然又诬陷二郎,真是该死。”
顿了顿,郑氏又一副欢喜模样,喜滋滋道:“得亏二郎机敏,嗯,没想到昏迷一遭后,二郎开窍了,真是祖宗显灵!唉,我儿原来就是太实诚,这人啊,太老实就是大傻子,得机敏一些。如今,终于好了。”
杜启听得尴尬不已。
合着在郑氏眼中,看他一直是个大傻子。
郑氏目光转动,又落在杜如晦身上,道:“夫君,如今列祖列宗显灵,必须告慰一下列祖列宗。你多备些纸钱,去祠堂烧给咱杜家的列祖列宗,感谢祖宗庇佑。”
“不去!”
杜如晦想都不想就拒绝。
如今杜启这小兔崽子,更油滑更叛逆,哪里需要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烧香烧纸钱。
这成何体统?
郑氏冷声道:“真不去?”
“不去!”
杜如晦再度回答。
郑氏再一次重复问道:“老东西,真不去吗?”
话语中,多了丝丝的寒意,尤其郑氏的目光盯着杜如晦,使得杜如晦脖颈一寒,心头生出不妙的预感。他这妻子,在外面端庄大方,温柔贤淑,能给他撑起脸面,更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但也是母老虎,一旦发怒,杜如晦都心头发怵。
杜如晦不愿去,心生一计,连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我和二郎出宫时,陛下曾下令,勒令尹长青到府上来负荆请罪,向二郎道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
“他敢不来?”
郑氏一下被吸引注意力,看向杜启道:“二郎,尹长青这混账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来负荆请罪,你千万不要发善心,直接就饶了他,得狠狠收拾他。”
杜启乐得为杜如晦解围,开口道:“娘亲放心,儿子明白。”
杜如晦道:“虽说尹长青来道歉,要针对尹长青,但也必须把握好尺度,不能胡来。毕竟尹长青的背后,还有尹德妃在。”
杜启说道:“父亲放心,儿子清楚该怎么做。”
顿了顿,杜启继续道:“不过所谓的尺度,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咱们老杜家和尹家,抛开儿子和尹长青敌对的立场,本就是敌对的。毕竟父亲效力于秦王,尹家则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咱们和尹家,仍是生死大仇,有不可能缓和的矛盾。”
杜如晦眼眸眯起来,审视着杜启。因为眼前的杜启,给他太多的意外。
变化太大了。
若非是自己养大的,杜如晦都要怀疑。
以往的杜启,一遇到杜如晦的藤条教育,那是属于头铁的人,直接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承受藤条的鞭打。如今,杜启不仅要逃跑躲避,还油嘴滑舌的反驳,整个人仿佛大变样。
让人诧异。
杜如晦感慨道:“二郎,也不知道你如今的变化,是好是坏。”
杜启清楚这是杜如晦的关怀,他回答道:“父亲,儿子此番落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人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所以,儿子清楚该怎么做。”
郑氏附和道:“老东西,二郎自然越来越好,怎么会变坏。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在这家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杜如晦又坐蜡了。
他哼了声,心头暗说,不和郑氏一般见识。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府上管家急匆匆进入,躬身道:“老爷,尹家来人了。尹长青背着藤条到了府外,来登门道歉。”
郑氏道:“走,去看看。”
“慢着!”
杜如晦面色肃然开口。
郑氏张嘴要说话,却见杜如晦一副严肃神情,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也是坐着不动,询问道:“夫君有什么要说的?”
杜如晦说道:“夫人,这是尹长青来负荆请罪,不是尹阿鼠来。尹长青来了,就让二郎一个人出面就行。我们长辈出面,便不合适。毕竟,尹阿鼠没有来。”
郑氏皱眉道:“夫君,我这是担心二郎吃亏。”
杜如晦道:“二郎在陛下的面前,尚且能应对自如。如今,应对区区一个尹长青,不会有问题。慈母多败儿,不可太宠溺他!”
郑氏哼了声,看向杜启,关切道:“二郎,一定要小心。”
杜启道:“儿子处理妥当的。”
郑氏点了点头,便起身往内院去,杜如晦、杜构等人也跟着离开。杜启一个人留在大厅内,暂时没有急着出去见尹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