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谷附近的山路还算缓缓上升,慢慢行进了半个白昼,杨芝祝发觉前路变得更加陡峭,但也看到了一个绝佳的落脚点。
目力所及的高处——山体滑坡——的断面镂着一个天然的洞窟,大部分动物很难沿着山壁触及那位置,作为“陆行章鱼”的杨芝祝却能够轻松攀爬上去,只要在洞口落脚,既能够获得广阔的视野和充分的日光,还可以得到躲避鸟兽侵扰的掩体。
朝目的地前进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很小心,林中偶尔回荡古怪的鸟兽嘶鸣,他必须谨慎躲避所有的高级掠食者,故而只要遇见大型动物的足印或者粪便痕迹,他都会小心翼翼绕路。
不知不觉,他已穿过一簇又一簇的树木,踩过大大小小的山石。路上他多次抬头看天,生怕飞禽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天空并不像昨天那样清澈透亮,云朵开始变脸了,山林也因为过度湿润而披上了雾蒙蒙的薄纱。
在天然的掩护之下,他稍微加快了步伐,从老年龟速上升到青壮年龟速。借助淡黄色的微弱夕阳,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滑坡断面的洞窟。
这是个自然成形的石窟,附近的植被虽然低矮但也算茂密,若不仔细瞭望,在山下甚至很难发现洞穴。
洞口半径约莫一米,大小正合适,确认里头并没有其他生物筑巢,他便在洞穴地面扎下根须,猛地抽取水份补充体力,就像刚刚结束长跑的马拉松选手。而树枝却顺着洞口向外探出,姿势如同一个两腿裹在被窝里但上半身支棱起来的人类。
这样既能够给予根系掩护,也便于叶片的光合作用。
视线开阔,掩体的隐蔽性也十分优秀,找到新家的杨芝祝总算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可绝不想再次体验被掠食者在草丛里盯着了。
今天上山的过程中,那沉闷的声响多次传来,而且就方位判断,似乎快要抵达溪谷。
幸而自己已经远走,安心躲在山洞里的杨芝祝将树枝伸直,树冠撑得高高的向下俯瞰。
从他现在的位置能够将山下的密林一览无余,可是由于天气的缘故,随着气温下降,深山里更加朦胧了,乌云随着风将月亮捂上又掀开,再捂上再掀开,让森林反反复复在灰与黑之间变幻。
以鸟兽偶尔的啸叫作陪,模糊的森林显得无比诡谲怪诞。
无论是什么生物,若不处处小心,必然很容易迷失在山林深处。
白天上山途中他已记下来时的路线,溪谷方位也认得清清楚楚,但是在这样的可视度之下眺望溪谷,眼中所见唯有雾霭。
这让他重新焦虑起来,为了避免再度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杨芝祝渴求着尽快掌握这片森林的所有情报,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巢穴里等待放晴了。
由于视野欠佳,他不自觉想起望远镜、无人机、卫星地图等等曾经熟悉的人类科技,心底略微酸楚。现在,他深深体会到荒野求生是件多么无助、孤寂、艰难的事情。
阴郁天气难免令人怅惘空寂,在安静的独处中,前世的点点滴滴似乎被唤醒,过往无聊乏味的生活竟让他泛起了微微的怀念之情。
“有点想看漫画、听音乐、喝奶茶了。”
“楼下的奶茶店好像是今天装修完毕,我没赶上开业……”
“家里……也不知道阳台上的杜鹃花……现在没了人照顾,会变成怎样……”
乌云飞累了,开始回归大地,叶片接住了几颗小雨滴,树冠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他让意识放空,开始聆听小雨,“人类有句古话——日暮酒醒人已远,漫天风雨下西楼。说这古话的是谁来着……”
雨水淅淅沥沥,杨芝祝沉浸在其中。
作为植物的新生,如梦似幻。
可是静谧没有持续太久,远处有什么晃动了一下。
他用余光将之捕捉,于是发现了山脚下密林里的异样。
在西边的乔木林,约莫距离溪谷不到300米,一个怪异的巨型柱状物从地下破土而出,即使蒙着雾,一小簇树木被掀飞的轮廓还是能从这山坡上看见,几秒钟之后,沉闷的响声再次被杨芝祝听到。
原来一直在逼近溪谷的,就是这个东西。
它一定是生物,因为柱状物钻出土表之后还发生了几下扭曲,只可惜雾太浓,杨芝祝只能勉强瞧见那庞然大物的剪影,完全无法辨认它的真身。
就在柱状物刚刚伸出土表的这个时刻,它附近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光线被卷入浓雾,让森林之内荡起一朵朵橘黄色的光晕。
暖暖的色调令杨芝祝激动不已,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无比熟悉的火焰了。
可是,紧跟火光,带着回音的清脆响声也在森林中跳跃起来。
这可不是变异生物能够发出的声响,杨芝祝听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枪声。
在迁移的途中,杨芝祝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进行过无数种揣测,枪响来得正好,帮他推翻了90%的猜想,几声枪响已经足以证明这个世界存在高等智慧生物,至于他们是不是人类,还需要近距离侦察才能够确定。
无论对方是不是人类,杨芝祝都决意将他们视为必须避开的目标。现在的他是一棵树,面板上那句【请不要暴露在比你强大的生物面前】他始终牢记在心,拥有枪械的物种,毫无疑问属于比自己强大的生物。
想到对方手里的武器,杨芝祝后怕不已,假如自己还在原地和野猪纠缠,恐怕一树一猪都成为了枪下亡魂。
枪械和火焰的威力绝不是他现在这副身躯能够抵挡的。
拥有火器的个体已经足够强大,而拥有火器,也意味着拥有生产能力、组织能力,他们的危险程度可比巨型野兽高多了。
因为这些意外的访客,刚刚找到新家的杨芝祝又开始了担忧:“希望他们别上山,假如碰到了,我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担忧之余,他看着远方的庞然大物默默感慨:“最起码,要进化到那个程度才能够与他们一战。”
柱状物似乎被枪弹激怒,快速扑向了开火的位置,接下来,又是一阵枪响,它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后立即缩回了地底,显然胜负还未分出。
观战的杨芝祝等待着它的下一次出击,他此刻更希望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
但事情并没有朝他期盼的方向发展,因为中弹,那巨型生物似乎已经撤退,或是潜伏了起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溪谷都没有再次发出任何异样的动静。
森林又被静谧的烟雨笼罩起来。
而杨芝祝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万一两边打着打着上山了,他就得立刻拔根逃跑,他可不想被卷入这场战斗,于是一整夜都死死地盯着溪谷方位。
神经紧绷的警戒持续到天亮。
雨停了,太阳也从东边升起,浓雾逐渐散去,溪谷方向的视野变得清晰,那庞大的未知生物已经不知去向,并且森林里没有再次出现枪声。
但宁静可不是好的征兆,意味着强敌仍然潜伏在黑暗之中。
逢上这种状况,杨芝祝束手无策,只能按兵不动,姑且躲在这洞穴养好身子,再见机行事。
雨后的晴空像个湛蓝的珐琅碗,将森林扣在里面,这会儿才清晨,阳光却迅速挥发掉了杨芝祝身上的露珠,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
这下他才想起来,杜鹃虽然喜阳,却不像乔木那样耐日照。
山坡的树木普遍低矮,茂密是茂密,可遮荫效果远远不及溪谷里的高大乔木。杨芝祝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缩进洞窟里面去乘凉。虽然想把浊炁省着用,但为了保持最好的视野,该花炁的地方还是得花。
已经解锁但未激活的几项变异能力,他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