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绊生》发布会定址长白山。
只因原著里男女主曾在动荡离散前做过约定——
“若他日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有幸重逢,知云,我们就去长白山看冰封万里,四海升平。”
发布会前一天,剧组人员全部到齐,演员都是些如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没什么通告,于是都早早的来了,权当公费旅游。
下午,剧组组织爬山,顺带拍几组照片发官博。
一群不常运动的小姑娘爬了一节就走不动了,连带整个剧组都走走停停。
祁愿平日有晨晚跑的习惯,所以没什么感觉。
中途一个休息的间隙,男主演陈颂走过来递给了她一瓶水:“祁老师,喝水。”
祁愿接了过来,笑着道谢。
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陈颂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祁老师下一部戏接了吗?”
祁愿摇了摇头,笑着开口:“没有,如果不是这次《绊生》重拍,我大约会一直没戏下去。”
陈颂被逗笑了,而后神色纠结了半晌,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徐先生……是您男朋友吗?”
祁愿倏地愣住,拧瓶盖的手也是一怔。
陈颂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赶忙开口解释:“只是那天杀青宴,看见徐先生看了你好几次,你出去后他也跟着出去了,所以……”
祁愿笑了一声:“不是,只是之前出演过他投资的戏,认识罢了。”
陈颂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和煦地笑了起来:“不是就好。”
祁愿顿了顿,转头看过去。
陈颂比祁愿小了两岁,加上还是一副春风和煦的长相,少年感十足,总让人联想到“国民校草”这个词。
他非科班出身,进圈晚,但演技不错加上颜值耐打,这两年已经有小爆的趋势了。
祁愿看着陈颂脸上大大的笑容,顿了半晌,说了声:“我结婚了。”
一旁,陆可正一边喝水一边悄咪咪地偷听,听到这一句忽然一口水呛到了嗓子眼,一下子猛烈的呛咳了起来。
愿姐还真是什么话都编得出来,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古街,另一个组的男主演也经常来找祁愿聊天。
一来二去,大家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某天那男主演终于忍不住,暗示了自己的情意。
哪知道祁愿思忖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说了句:“当年传闻是真的,我喜欢女的。”
四年前,祁愿演艺事业如日中天,长得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但就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绯闻,反而总是被拍到和林瑜宋瑶两人携手逛街、吃饭和回居所。
于是就有无良营销号大胆猜测,祁大影后喜欢女的。
陆可永远都记得那天,那个男演员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后来好几天整个人都郁郁寡欢。
你说要是喜欢别的男的还好,还可以撬墙角,这他妈喜欢女的,是真一点办法没有。
祁愿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嘴角带笑,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嘘,秘密哦。”而后转身继续往上走。
徒留陈颂一脸石化地坐在原地。
*
晚上,片方在酒店宴会厅办了场小型酒会。
几个主演因下午爬山,还没缓过来,就打算快结束了再下去,祁愿自是也不好先露面,所幸也就晚些再去。
酒会进行一半,一个小服务生忽然匆匆跑进宴会厅,靠在制片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制片人原本还春光满面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如临大敌,立马放下了酒杯,跑过去拉住导演问了句:“祁愿呢?”
导演四下看了看,几个主演都不在:“应该还没下来,在客房。”
制片人应了声,转身走了。
……
接到制片人电话的时候,祁愿刚化完妆准备下楼去宴会厅。
那边只说了句:“不用下来了,待会儿直接在客房部陪我见个人。”
挂完电话,她看着手心里的手机顿了半晌。
陆可在一旁一心想着下去吃小点心,却忽然发现祁愿不走了,眨着眼睛问了句:“愿姐,怎么啦?”
话音刚落,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制片人火急火燎地从轿厢里走了出来。
“哎!祁愿,走走走,不用下去了。”说着就拉着祁愿的胳膊往里走。
陆可正要跟上去,制片人皱着眉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来了,下去吃东西去吧。”说完就拉着祁愿径直往里走。
陆可在原地愣了会儿,忽然觉得事态不妙,赶忙掏出手机给林瑜打了个电话。
“瑜姐,愿姐刚刚被制片人带走了!”
……
祁愿跟着制片人走至尽头的一间套房门前停了下来,制片人上上下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而后扬起一抹谄媚的微笑,抬起手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看了他俩一眼,半弯着腰抬手指向房内:“乔制片,祁小姐,里面请。”
房间内,烟雾缭绕,歌舞升平。
那一刻,祁愿彻底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
挂了陆可的电话,林瑜抱着臂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眉头愈发皱紧,最后她站在窗边闭了闭眼睛,半晌后似是做了什么艰难地决定,咬着牙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接到林瑜电话的时候,徐晏清正在开车,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皱了皱眉,曲着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才连了蓝牙接了起来。
林瑜开门见山,语气焦急:“徐晏清,帮个忙。”
闻言他顿了顿,勾着唇,语气戏谑地开口:“不知在下还能帮什么?”
四年前,电话那头的人,曾气势汹汹地冲进他的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他一顿,几乎用尽了这世界上最难听的词。
林瑜根本没工夫和他打太极,直接扯着嗓子问了句:“祁愿的事你还管不管了,不管就挂了。”
“嘎吱——”
性能优良的车子在铺了雪的路面划出一条长痕,停了下来。
徐晏清一瞬间愣住,而后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她能耐通天,还用得着我管?”
话音还未落,电话里就只剩下“嘟嘟嘟”的挂断声。
夜色乌沉,雪静悄悄地下,他仰躺进椅背里,胸腔中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须臾,有些烦躁的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什么事?”
*
祁愿在门口僵持了好久,迟迟不进去。
制片人脑门儿上都急出了一层汗,靠过来低声道:“祖宗,这会儿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咱剧可是快要播了,放心,待会儿我肯定找借口带你走。”
祁愿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了捏,食指上的戒指膈得掌心生疼,她深吸了口气,才抬起步子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央支了张牌桌,围着的人嘴上都叼了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抬头看过来。
“哟,来了?”说话的是坐在牌桌左侧的一位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鼻梁上架了副细框眼镜,视线落在祁愿身上的时候,亮起惊艳的光芒。
她今天穿了一袭烟灰色抹胸礼裙,莹白细嫩的肩头在灯光下白的发光,一头长发在头顶绑了个赫本风丸子头,细白的颈子上戴了条珍珠项链。
整个人站在那静好的似一抹月光,清冷又明艳。
制片人笑着回应:“袁总,要是早知道您今天也在这,我们应该提前来拜访的。”
男人的视线又在祁愿的脸上停了几秒,才笑着答:“不碍事,就是看见门口的宣传海报,随口问了句,不知哪个好事的还去通知你们了。”
听的制片人直在心里骂骂咧咧,您老不开口,谁会多管这闲事。
心里是这么想,但脸上还是笑呵呵:“是是是,那您好好玩,我们……”
制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坐会儿吧,有好几年没见着祁小姐露面了,我当年可还是你的影迷呢。”袁总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椅子。
制片人的脑子这会儿就像个高速运转的CPU,刚准备开口就收到了袁总一个冷冷的眼神,吓得他心肝一颤,闭了嘴不敢多言。
毕竟公司接下来的好几部剧都还仰仗人家投资呢。
祁愿也察觉出了制片人的为难,她勾着唇笑了起来:“您抬爱了,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袁总笑着点了点头,那只放在身侧椅子上的手轻轻点了点。
祁愿看了一眼,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桌上其余的人跟着笑了起来,开口打趣:“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见,今天可算见着真人了。”
“是啊,倒是比电视上还漂亮不少呢。”
祁愿扯着嘴角,一一礼貌道谢。
袁总似是很满意,抬起手在祁愿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祁愿身体微微一颤,僵着嘴角回以一个微笑。
桌上的人见此情景,互相递了个眼神,而后了然一笑,继续投入到牌局里去了。
祁愿抬了抬眸子,视线落在窗外,长白山今天没有下雪,月色皎洁。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陪着徐晏清参加饭局,桌上人的眼神也是这般。
但那时候,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了句:“各位别想歪,这是我正牌女朋友。”说完,他笑着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会娶回家的那种。”
就是这一句,在这圈子里护了她好些年,一直到变故发生。
……
结束通话后,徐晏清看着车外的漫天飞雪,出神了片刻,而后长叹一声,调转车头往机场的方向驶去。
顺手给小江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订一张去长白山的机票。
小江疑惑:“现在吗,徐总?”
“嗯。”
电话那头静默了半晌:“徐总,最近的一班九点,没有商务舱了。”
他第一次觉得小江啰嗦,皱了皱眉:“那就经济舱。”
小江应了一声,不一会儿航班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您……去长白山是有什么事么?”订完机票,小江有些担忧地问询。
徐晏清低头看了眼航班信息,随意应了声:“嗯,一些急事。”
闻言小江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叮嘱:“天气不好,您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一阵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情况。
他当时正在会议桌上,接到林瑜电话的时候,直接从会议室冲了出去,那天是个台风天,飞机飞不了,但好在也就是在邻省。
于是他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从天亮开到了天黑,一路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段时间公司正在跟进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连他本人都连轴加了半个月的班,整个人疲惫到不行。
但在看到她红着眼睛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所有的倦意都消散了。
那天她窝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哄了好久才停。
最后她抽抽嗒嗒地说:“要是将来我们分开了,你还会千里迢迢来救我吗?”
那时候他只觉得她哭得红扑扑的脸蛋很可爱,笑着说:“我们不会分开。”
哪知道,一语成谶。
事隔经年后,他还是踏上了去寻她的路。
他看了眼车窗外的雪花,忽然有些担忧,不知道航班会不会延误。
在快要拐进机场方向的时候,他踩了踩刹车想要降速,却忽然发现轮胎打滑,怎么踩都降不了速。
一阵寒意从心间蔓延开来,直袭四肢百骸。
他深吸了口气,前面就要到分岔口了,再不制动来不及了。
他闭了闭眼睛,咬着牙猛力踩了下刹车,忽然车子在路中疯狂打了个旋。
“嘭——”的一声巨响后,挡风玻璃四分五裂,安全气囊一瞬间弹了出来,他急忙伸手挡在面前。
一阵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胸腔内像是炸裂了一般,意识也渐渐模糊,而后便是接踵而来的黑暗。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桌上的牌打了一圈又一圈,可袁总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制片人坐在一边身上出了一层汗。
这可怎么是好啊。
牌局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一圈牌推掉,袁总在一桌人的故意放水下赢得心情愉悦。
几个人纷纷从牌桌前站了起来,制片人见状赶忙起身上前。
“袁总,我帮您订个餐?打了这么久的牌也该饿了。”
袁总摆了摆手:“不必了,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制片人一听,长呼了口气,刚准备领着祁愿告辞,就被下一句话吓得愣在了原地。
“不过,我还有几部戏的选角想和祁小姐聊聊,不知祁小姐现在有没有空?”
连改日再议的这个借口都被堵死了。
祁愿的身影僵了僵,面前男人的眼神里蕴含了一层让她不太舒服的情绪,绻在手心里的指尖深陷进了肉里。
“我……”
“叩叩叩”
一阵短暂的敲门声从门外响起,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袁总示意先前为他们开门的年轻男子去开门,而后继续看着祁愿,等她的回答。
“袁总,好久不见。”
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门口处传来,清润而又朗然,只不过比往日多了丝明显的沙哑。
祁愿一瞬间愣住,倏地抬眸往门口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