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守诚趁胜追击,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当初跟我岳父商量好的,可是都白纸黑字写好,在衙门那登记了。冷家给了晏家五十两银子,还有一箱子书,我入赘冷家,生了孩子也姓冷,给冷家传宗接代……”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苏净雨心里直打鼓,老三这是要干什么?
晏守明也莫名觉得不安,不自觉端起杯子,喝着早就凉透的水。
晏德山察觉到不对劲,沉声打断道:“老三,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上门女婿……你还觉得自豪了?”
晏守诚轻笑一声,眼中流露出几分悲凉:“爹,自不自豪的……我难道有的选吗?”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屋里炸开了锅。
入赘这事儿,确实经不起推敲。
晏家二房虽说儿子多,但也不至于穷到要把儿子送去当上门女婿。
更何况,拿冷家的钱盖得屋子就在那杵着,还有晏守礼上学用到的那些书,无论哪件事拿出来说都赖不掉。
钱婆子率先崩溃,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把我劈死吧,我当娘的还当出罪来了,让自个儿子恨上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晏守诚见状,心中冷笑,但脸上却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比钱婆子还要凄惨:“娘啊,儿子哪里敢啊,百事孝为先,别说您把儿子卖到冷家入赘,您把儿子切块当猪肉卖了,儿子也不敢叫一声啊,就怕不能报答您养育之恩……”
钱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晏守诚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哭诉道:“娘啊,儿子后悔啊,当初我们家怎么没和岳父多要点钱?您手里有余钱,肯定不会放着我媳妇不管,要不是没钱抓药,也不会去卖嫁妆,咱家哪里会丢这个脸……”
他的话语里充满讽刺,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钱婆子被气得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晏红菱赶紧上前安抚,同时责怪道:“三哥,你看把娘给气的……”
晏守诚装作不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反问道:“我哪里敢气着咱娘?难道我刚才表达的孝心还不够?我都愿意被咱娘当猪肉卖,要不把我阉了也行,要不干脆去当太监?就是我这一把年纪,也不知道人家收不收……”
晏红菱目瞪口呆,一时语塞。晏守明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晏守诚怒骂道:“老三,我看你是疯了,听听你说的啥话?啥当太监,卖去宫里,你,你这是……”
晏守诚依旧一脸无辜,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精明:“大哥,我没疯,我就是想孝敬咱娘 ,咱娘说我恨她?我哪敢啊,让我去入赘,我不是屁颠颠就去了?我啥都听娘的,没想到娘还不满意,所以我才说,把我多卖几回,娘就高兴了,这话还有错?”
晏守明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这个三弟是真傻了还是……
晏德山此刻,心口直跳,蹙眉看着这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三儿子。
晏守诚站在那里,头上缠着布,映出点点血迹,脸上削瘦,身形也单薄,穿的衣服洗得不成形,和站在旁边的大哥比起来,不知道的以为是主仆。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忽然感觉不认识了。
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窝囊样?
晏德山心中一沉,难不成以前都是装的?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儿子,是个狠角色?
晏守诚跪在屋中,目光低垂。
晏德高沉声道:“守诚,起来说话。”
晏守诚顺势而起,语带委屈。
“大伯,我不想让娘误会我不孝啊。”
钱婆子闻言,面色铁青,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晏德山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晏德高拍案而起:“谁说你不孝?你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要你怎么样?”
这话砸得钱婆子头都抬不起来。
晏守诚趁机红了眼圈,声音哽咽:“谢谢您,大伯,有您这话,我要是死都死而无憾了。”
“胡说八道什么?”晏德高厉声斥责,“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晏守诚连忙改口:“您说得对,我要活着,我答应我岳父的,还得照顾我媳妇儿,养大闺女呢。”
晏德高稍稍缓和了语气:“你媳妇身子怎么样了?吃了葛医师的药,可有好转?”
晏守诚愁眉苦脸地说:“还不知道,葛医师说吃完那几副后再看看。就算救回来,以后怕是也干不了活了,得用药吊着。”
他叹了口气,“嫁妆让我卖的一干二净,我又没什么本事,挣不到什么钱。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准。”
晏德山长叹一声:“大哥,我能怎么说?家里的银子是守诚他娘管着,你问问吧,能拿出多少来……”
钱婆子立刻尖声喊道:“没有!一个子都没有!家里都没米了,穷得吃不上饭,都勒着裤腰带等死了,哪有多余的银子?”
晏守诚佯装震惊:“一文都没有了?那五弟读书怎么办?听说考秀才,入学就要十两银子,束脩二两每月,还有笔墨和书什么的,哪来那么多钱?岂不是逼着五弟回去种田了?”
这话如同一把利剑,直指钱婆子软肋。她怒不可遏:“你竟敢咒你弟弟!”
晏守诚装作无辜:“没有啊,我就是问问。是您说家里揭不开锅了,五弟拿来的条件读书?”
钱婆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媳妇儿算什么东西?她哪有你五弟重要?你五弟那是考状元的命,你媳妇儿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