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夜

李太远站在万古大厦顶端，嘴角叼着一根烟。英俊的脸庞上挂着傲气不羁的微笑，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前方，里面有光芒在跳耀。从夜空中吹来的大风灌满了他的黑色西装，一半悬空的双脚下是上海绚烂无边的灯火。

万古大厦位于上海城中心，高高地耸立在黄浦江畔，是上海最高的建筑。它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被人们称为登天之楼——登上它，能达到天的高度。李太远觉得这个赞美毋庸置疑。

只有站在它的上面，才能真切地体会到它的雄伟。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摩天大楼都成了自卑的矮子，那些宽阔的道路好像一条条细小的肠子，那些奔驰的汽车仿佛只是**的爬虫。还有地上的人是那么渺小，如同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如果肉眼不仔细分辨，根本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每当这时候，李太远有一种俯视芸芸众生的快感，仿佛自己是世间万物的主宰，所有的一切统统臣服在他的脚下，握紧双手，就能让整个世界灰飞烟灭！而天空，好似就在咫尺之内，一伸手就能触碰。

在天空之上呢？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令所有人神魂颠倒？

师父说：那是仙界，超出了所有能想象的美好。没有怨恨，没有欲望，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没有鲜血，没有死亡；没有趾高气昂的权贵，没有阴险狠毒的小人，没有怨气冲天的恶鬼，没有凶神恶煞的妖怪，没有鬼气森森的鬼仙。只有美好，永恒的美和好，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那是他们永远到不了的地方，一个只能抬头仰望的世外桃源。

师父还说：他们只要把凡间变成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一个降妖人的世界！

气派辉煌的万古大厦里，有一类人，他们拥有无止境的生命，永远保持着年轻的面容，以及拥有超越常人的强大力量。他们存在于世间已经有两百多年。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降妖人！

降妖人一共三百一十一人，以他们的师父向青天为首，组成了一个极富传奇性的组织——天雷，意为天地间无可比拟的雷霆之力。两百年来，降妖人虽然经常出没于世间各个地方，常年与妖魔鬼怪作斗争。但他们极为低调，在常人中刻意隐藏身份，清除留下的痕迹，不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世人对天雷和降妖人认知仅限于口耳相传的神话，和孩童们睡前的故事中，几乎没有人认为他们真实地存在。然而，天雷的总部就设在万古大厦地下第九层，上海最繁华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人和降妖人擦肩而过。

李太远从十岁起随向青天进入天雷，至今已有一百六十二年。他极有天赋，具备很高的悟性，是向青天的得意门徒。他以一个惊人的成长速度，很快炼成了强悍的灵力，成为在降妖人的领者之一，也是天雷里最强大的降妖人之一。

李太远为人桀骜不驯，出手迅猛凶狠，一百多年来，死在他手里的妖怪有五十多只。它们有的是还未修炼**形的小妖，有的是存在了百年的凶恶妖怪。但凡落入他手中的妖怪，或痛快淋漓，一击毙命而死；或惊恐万状，饱受折磨到死。两者的区别仅在于李太远当时的心情是好，或坏？

这个世间究竟有多少妖怪？没有人知道。天雷里有一份详尽的妖怪名单，记录着超过五百只的妖怪。从最邪恶凶残，作恶多端的妖怪开始，到最弱小的妖怪，名单从前到后，一一排列，详细地记录了妖怪的名字、年龄、种类、喜好、力量、优势和弱点等等。

名单里的大部分妖怪已经死在降妖人的手中，只剩一小部分藏匿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暂且苟延残喘在降妖人的天罗地网下。只要妖怪存在一天，降妖人就不会停止他们的使命——誓为铲除所有邪恶之物，维护世间万物安宁而战！

李太远从四十年前杀死妖怪名单中排在第十位的桃花妖花魁开始，已不再关注名单前十位之后的妖怪了。十名之内的妖怪才是他的目标！二十年前，他除掉了第八位的犬妖忠良。就在一个星期前，他又抓到了列在妖怪名单中第五位的蛇妖百毒！

这是天雷有史以来第一次抓到排名前五的妖怪。上一次抓到排名最高的妖怪是李太远的大师兄——木云仁。在三十年前，木云仁独自一人在凤凰古城抓到了名单中排在第六位的猫妖媚娘。

臭名昭著的妖怪百毒之所以列在名单的第五位，是因为从她嘴里的尖牙里射出来的毒液能将钢铁腐蚀融化。死在她毒液里的凡人难计其数，她还杀了五名天雷的降妖人。那几名降妖人死的时候，被她的毒汁化成了一滩血水，连一块骨头都没有留下。

李太远追捕百毒整整五年，派出了他手下最强的追踪高手——温林叶。从她的老家四川卧龙幽深的竹林里，到西藏念青唐古拉山脚下碧蓝的纳木错湖底，再到北京林立的高楼大厦间，以及北部湾海边寂静的小渔村等等。托她的福，温林叶和他的手下游遍了中华大地的各个角落，却始终没能逮到她。她就像在和他们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每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她便逃之夭夭，消失无踪。有好几次，她就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当降妖人闯入房间时，掀开的被褥里还有温度，但人早就不见踪影，只剩呼呼的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外面是茫茫夜色。

未料，这一回，她自己送上门了。除了杀妖，李太远还有一个嗜好就是美女。无论是清纯的，还是火辣的；娇小的，还是高挑的；柔弱的，还是强悍的……只要是美女，他来者不拒。当然，他长相英俊，出手阔绰，又带着神秘危险气息的男人，从来都是女子倾慕的对象。他爱的女人不计其数，爱他的女人不计其数，不过，恨他的女人也不计其数。

李太远与百毒在一家豪华私人会所遭遇。说是遭遇，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设下的局。这家会所聚集了上海市里赫赫有名的政商名流，也聚集了许多的顶级美女，是李太远最常光顾的地方。而百毒摇身一变，成了会所里**的服务人员，花枝招展地围绕在他身旁，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的笑容。她俯下身子，殷勤地为他倒上暗红色的葡萄酒，低胸短裙露出诱人的性感。

百毒的目的是李太远——这个让妖怪恨之入骨又惧怕至极的降妖人！她要杀了他，让那双沾满了妖怪鲜血的双手，和那双令他们忍不住颤抖的眼睛，融化为她毒液里的一滩血水，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能伤害它们。

她似乎计划有一定时间了。行动前三天，她秘密来到上海，避开了所有降妖人的耳目，隐藏在市郊一处杂乱的出租屋里，竟然在这个降妖人势力最强的地方安稳地渡过了72小时，却没有一个降妖人发现，实在叫人大跌眼镜。

不过，猫捉老鼠的游戏最终会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猫，而谁是可怜的鼠。李太远几乎要被这名貌美如花的服务员给迷倒了。百毒很好地隐藏了身上的妖气，收好了妖力，改变了原本的容貌，并喷上了醉人的香水，还有那条火红色的旗袍裙边快开衩直到腰部了。

李太远喜欢旗袍。他认为旗袍绝对是女人最美丽的服饰了，能勾勒出她们迷人的线条。可当他接过酒杯时，她露出了破绽。那双倒映着他的模样的妩媚眼睛里，显露出了一丝痛恨和恐惧。

哦，美女，这样不对。他看到自己的倒影皱了一下眉头。他被无数美女痛恨，也似的无数妖怪恐惧，那么又痛恨又恐惧他的，只会是美女妖怪！

李太远费了不小的劲，快把会所掀翻了，才制服了百毒。这一回，十层楼高的豪华会所塌了半边，还殃及到了五名无辜人的性命。不过，对于毁坏和牺牲，李太远并不在乎。在他的信条里，只要能够抓到妖怪，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反正他有天雷最强的清理高手作为后盾，再大的痕迹都能抹干净了。

“师兄，你在这里。”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用一种平缓的语调说，“你总是在这里——站在最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