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青山苍翠,弯弯的小河、碧绿的柏树环抱着炊烟袅袅的小村庄,一群鸭子在村边的空地上用喙梳理羽毛。
闷宝挥舞着细竹棍向鸭群跑去,惊惶失措的鸭子向池塘飞奔而去,接连摔倒好几只,闷宝边跑边笑,一直追到池塘边,看着池塘正中惊魂未定的鸭群洋洋自得。不紧不慢地跟在闷宝身后的老水牛,把小主人的所作所为全看在眼里,仿佛习以为常。
隐隐传来汽车的马达声,闷宝热血沸腾,立刻从地上捡起缰绳,爬上牛背,吆喝着牛,向着村边的大路赶去。
马达声越来越清晰,宁静的小山村立刻沸腾起来,老人、妇女和儿童纷纷向村边的大路赶,都想近距离观看会跑的钢铁怪物。村里的青壮年没有出村,只是远远地看着大路上的情景。
闷宝率先赶到路边,三辆军用卡车向着村庄的方向急驰而来。骑在牛背上的闷宝如同骑在骏马背上的骑士,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乡亲,立刻趾高气扬地看着快要到面前的卡车,老水牛看着呼啸而来的钢铁怪物,吓得连连后退,闷宝控制不住牛,于是翻身下牛,勇敢地站到路边的土堆上。
在第三台军用卡车快要从闷宝身边驶过的时候,一个军官左手抓着卡车上的护栏,探着身子,右手穿过闷宝的腋窝,挽住闷宝,再转身,闷宝被甩进卡车。
闷宝惊魂未定,急忙从车厢里爬起来,环视车厢内的人。四个士兵坐在车门口,一个军官站在正中,车厢的最里面有六个双手被捆住的青壮年,军官摘下离他最近的士兵的帽子,扣在闷宝的头上。
“你现在是国*军了,逃兵是要被枪毙的!”军官冷笑着说道。
车厢内暴发出爽朗的笑声。
“老子要回家!”闷宝边说边把帽子摔到脚边上。
“小兔崽子,和老子去打日本鬼子,我给你军装,给你发枪!”军官边说边拔出手枪。
闷宝被吓得连连后退,撞到被捆住双手的人的身上。被捆住双手的人用手指抓住闷宝的衣服,帮他站稳。
士兵捡起帽子,挥舞着帽子,在膝盖上拍打灰尘,鄙视地看了闷宝一眼。
“小兄弟,几岁了?”离闷宝最近的士兵问道。
“十七。”闷宝回答道。
“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就用车送你回家!”军官嘻笑着说道。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闷宝向着军官身后望去,只见父亲、母亲跟在车后面,一边跑一边呼喊。
门口的两个士兵冷漠地看着车外发生的一切,里面的两个士兵注视着闷宝的一举一动。
“别去,他们会打你!”用手指抓住闷宝衣服的人小声地说道。
闷宝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母亲追着汽车跑,却又无可奈何。
“长官,飞机又来了!”离门口最近的士兵说道。
军官快步走到门口,两架飞机沿着公路搜索飞行。
军官立刻转身,被捆拄双手的人急忙让路,军官敲打着驾驶室的玻璃,坐在副驾驶室的人打开车窗。
“有敌机,快隐蔽!”军官说道。
闷宝的好奇心立刻被吊了起来,闷宝听说过飞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在闷宝的脑海中,飞机就是会飞的汽车。
刺耳的马达声有节奏地响着,闷宝感觉到车速明显增加,父亲还在追着车跑,母亲搀着爷爷奶奶在远处声嘶力竭地呼喊。
卡车急加速、急减速,闷宝和被捆住手的人都摔倒在车厢里。闷宝双手扶地,努力保持平衡,向车外望去,只见两只大鸟向着车队飞来。
树枝刮碰车身的声音、车轮打滑的声音、车辆陷进泥里急加速的声音此起彼伏。闷宝心里清楚,车辆已经驶出公路,进了森林。
突然,急刹车,有个被捆住双手的人的头重重地撞在闷宝的头上,闷宝感觉头晕目旋,天昏地暗。
“快,下车!”军官喊道。
门口的两个士兵打开车门,里面的两个士兵率先从车厢跳出,被捆住双手的人争先恐后地跳下车。闷宝双手捂着头,使劲地揉着头。
军官见状,跑过去,一把抓着闷宝的后衣领,连拉带拖,把闷宝拽到车门口,车门口的两个士兵接住闷宝,把闷宝抱下车。
“快,趴下!”军官喊道。
除了闷宝,三辆军车的人,全都趴倒在树下、草丛里、灌木丛里。军官见状,立刻跑了过去,把闷宝按倒在地,拖着闷宝向最近的灌木丛爬去。
一行子弹从闷宝刚刚站立的位置扫过,闷宝吓得一把抱住军官的脖子,大声说道:
“我怕!”
军官温和地**闷宝的头,同时观察着飞机的动向。
飞机在天上盘旋,数十公顷的森林,飞机失去目标,在森林上空盘旋两圈后,向着村子的方向飞去。
闷宝牢牢地抱着军官的脖子,额头紧紧地贴在军官的下巴上,军官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闷宝抱得太紧,军官边推闷宝的头,边说道:“放手,飞机飞走了!”
闷宝松开手,军官从地上爬起,向着森林的边缘跑去。还没到森林的边缘,两架飞机同时向站在大路上的老乡扫射。
老乡们哪见过这阵势,纷纷向村庄的方向奔跑,两架飞机在天上盘旋一圈后,继续向人多的地方扫射。
军官一边奔跑、一边呼喊、同时做着趴下和分散的手势,距离太远,绝大多数老乡没有看到军官、也没有听到军官的呼喊,拼命地往村庄的方向跑。
村里的青壮年看到这一切,纷纷向村外跑去,迎接自己的亲人。
青壮年们刚出村,飞机向着村子俯冲下去,对着成排的房子扫射,老乡们见状,纷纷原路返回。
军官向着老乡们冲刺,一边冲,一边喊,一边做手势。凡是看到军官的老乡,纷纷分散趴下。哭喊声、痛苦地**声,不绝于耳。
军官爬上村庄边上的最高点,拔出手枪,两架飞机已经完成对村庄的扫射,在天上盘旋一圈后,向着军官的方向俯冲而来。
军官面向飞机,大声地骂道:“日本鬼子,我*日*你*八辈祖宗!”
军官直面飞机,对着飞机疯狂地射击。
飞机从军官头顶飞过,赶来支援的士兵们纷纷用步枪向飞机射击。飞机依然在天上飞,受伤的老乡在地上痛苦地**。
飞机原路返回,军官和士兵忙着帮老乡们救助伤员。闷宝跑出森林,在大路上找到父亲、母亲、爷爷和奶奶。
悲痛欲绝地哭喊声、愤怒地诅咒声响彻原野。被日军飞机扫射死的,均为老人、妇女和儿童;村里超过半数的青壮年都被征去当兵,剩余的一小半,看到军车来了,不敢出村,全都躲在村子里,因此幸免于难。
闷宝看着地上的三十余具尸体、听着痛苦的**声和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双目圆睁,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向着飞机飞走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如同鸭子般大小的东西挂在天上。
军车驰出树林,停在路边上,马达声响起,看样子,是在催促军官。
军官集合队伍,带着队伍向军车开拔。
“长官,我要当兵,打日本鬼子!”石碌才说道。
“长官,我也要当兵,我也要打日本鬼子!”石发富说道。
“长官,还有我,我也要打日本鬼子,还要打日本飞机!”石闷发说道。
……
军官和士兵愣在原地,这些天抓壮丁,使得军队和老乡如同仇人一般,如今,这么多人踊跃参军。
军官看着站到他面前的青壮年,泪流满面,呜咽着说道:“家里有兄弟的跟我走,是独子的留下!”
二十七个青壮年整齐地排在士兵身后,军官面向老乡,敬礼,说道:“乡亲们,日本鬼子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到处烧杀抢夺,**我们的姐妹,侵占我们的土地,前方打得很惨,兵源紧缺。以前多有得罪,来世,我柳峥嵘变牛、变马也会回十八沟向你们赔罪。今天,我把这些好汉带走,我会一直带着他们,尽最大努力保护他们,再把他们带回来,还给你们!”
话音刚落,柳峥嵘立正,再次向乡亲们敬礼。
“还有我,我也要当兵,我也要打日本鬼子的飞机!”闷宝说道。
闷宝娘一把抓住了闷宝,说道:“你才十七岁!”
“我有弟弟,我有妹妹,我要当兵!”闷宝说道。
“小兄弟,你就别去了,刚刚得罪了,请你原谅!”柳峥嵘回答道。
闷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和士兵站在一起的叔伯兄弟,眼眶闪着泪光,痛苦地表情像是受到天大的侮辱。
“我不回家,我要当兵!”闷宝哀求道。
“让他去吧,明年不就十八了!”闷宝爹说道。
“你留下,人够了!”柳峥嵘羞愧地说道。
柳峥嵘为了完成任务,强掠闷宝,如今,任务超额完成。柳峥嵘心里除了惭愧,就是自责。
“我爹说了,我可以去当兵,算我一个!”闷宝边说边跑到军官边上。
“听好了,你还不满十八岁,你留下!”柳峥嵘回答道。
闷宝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怜兮兮地看着柳峥嵘。
柳峥嵘羞愧地转过头,面向队伍,说道:“出发!”
柳峥嵘带着队伍,向着汽车的方向走去,乡亲们欲哭无泪,刚躺下三十五个老人、妇女和孩子,还有十三个生死未卜,又要送走二十七个。
“老子要当兵!”闷宝边说边向柳峥嵘跑去。
柳峥嵘没理会,带着队伍继续前进。闷宝跑到柳峥嵘身边,双手抓着柳峥嵘的手臂,态度坚决地说道:“老子要当兵!”
柳峥嵘停下了,回头看向闷宝的父母,闷宝的母亲泪流满面,嘴张得大大地,几次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闷宝的父亲挥了挥手。
“进去吧!”柳峥嵘说道。
闷宝兴高采烈地跑进队伍,和石有发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
“小王八羔子,你是谁的老子?”石有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