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乃名誉天下的商贾之家,纵然小姐痴傻也谋下了与世子的婚事。
可是世子并不喜欢小姐。
我四处寻访名医,精心照顾。
小姐终于在十六岁这一年,初懂男女之事。
然后,世子救下全身湿漉漉的我。
从此,京城传言我与世子有一腿。
我跪在小姐面前,力争解释。
1
乍暖还寒的春日,世子邀约了一大群皇室贵胄去东湖游玩。
船上人多风大,我被一道力推入浪中。本以为我与小姐终究失了缘分,没承想,我被世子捞起。
从此,京城传言,世子爷中意我,已经与我暗渡陈仓。
我跪在小姐面前,力争解释。
小姐没有怪我。
然而,我的姿态恼怒世子,扬言退婚。张家好不容易为小姐谋来的前程万不能毁于我手。
不日之后,我便与小姐一同嫁给了世子。
但我与小姐约定,待世子过了新鲜劲,我必将拿得休书。
洞房花烛夜,我详装有月事,亲眼见下人去告知世子,我才舒服地躺下。
半夜时分,一股酒气破门而来。
还未熄灭的大红烛光下,来人美如冠玉,国色天姿。
我惊慌起身,身体却被他自床上捞起,纤长的睫毛刮过我的脸颊,口中喃喃,「醒娘,我终于娶到你了。」
醒娘是谁,莫非他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惊恐让我失了方寸,打开小姐给的绿色瓶子,将泛着芳香的气雾一股脑儿喷到世子的脸上。
世子始料未及,重重的身躯压在我的身上,微醺的双目泛出暴厉,可惜只一瞬,掐在我腰间的手就失了力道。
小姐说,绿色玉瓶里装的是迷兰香,可以让人昏迷五个时辰,醒来记忆全无。
我想五个时辰后,天就亮了。
可是,直到我被老夫人暴打一顿,满身伤痕地扔去祠堂,也没有见蒋世子醒来。
小姐来看我,她的眼睛哭得通红。
说是她搞错了药物,里面装的是杀人的毒气。
幸好,太医来得迅速,保住了世子的性命,可是我,要必须死。
我惊慌,没想到居然铸成如此大错。
小姐哭诉着说要把真相告诉世子,我跪下求小姐。
「我的命是小姐给的,就算死那也是我死,小姐千万保重。」
小姐泪眼婆娑地握着我的手,直到我伤口发疼昏昏睡去,小姐才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我便日日跪于蒲团忏悔,祈求王府列祖保佑世子,原谅小姐。
可是祠堂里窗口透过来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我像王府遗忘了一般,除了每日三餐的吃食被人开门放进来,便不见其他人。
我的伤口愈发严重,直到我无法再行跪拜,昏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炽热的白光刺痛我的眼皮,我晃晃然睁开半边眼。
眼前人眉如山峦,眼若寒星,冰雕的眉目间风雪肆虐。
如那日一般,世子大手捞在我的腰肢。
我如枯枝败叶,在他动手之前,闭了眼。
2
再次醒来,我躺在绵软的被褥里,依稀见一人的脸在屋外阳光的映衬下,只剩一个伟岸的轮廓。
屋外风席卷而来,吹起裙摆。
那人俯身。
我的眼前顿时一片迤逦壮阔,胸脯横阔,凛凛威风,装着女子巍峨的春梦。
「醒娘,我要你活着。」
热切的声音如同吹在我耳边的微风。
紧接着,那人影如同虚晃一般,等我再睁眼,已了无痕迹。
一定是我看错了。
丫鬟清峰来扶我。
「世子怎么样了?」
我想起世子去祠堂看我,本以为他要亲手了解我。
清峰声色晦涩。
「世子说,您不愿与他行房。那药你是想保名节用的,结果不慎被世子错当成了酒。」
我哑然,小姐给我的绿色小瓶确实有点像酒瓶,可是世子久经官场,难道还分不出毒药与酒。
「小姐,我觉得世子有意护着您。」
我也觉得,可是他只是错把我当成了醒娘。
我心头一动,若是世子知道我不是醒娘,岂不是就会很容易拿到休书。
我顾不得身上还在发胀得疼,匆匆起身。
在祠堂被关数日,寒气侵袭,清峰去拿大氅,说着是世子给我留下的。
刚出门,撞见奔入院子的书苑。
书苑是小姐院子里的丫鬟。
此刻她惊魂未定,言语急促,「小姐又发疯了,在院子里摔东西。」
小姐情况时好时坏,我不顾去找世子,转身去了小姐院子。
屋子里,金银器具碎了一地。
坐在碎瓷琉璃中的小姐听见声音,回头望我,眼中委屈凌乱,「杨柳,你,你喜欢世子爷?」
我一惊,原来小姐因为这个。
我摇摇头,「世子是小姐的,杨柳不会跟小姐抢。」
小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大氅上。
「世子爷早上落在我那的,我正准备送过去,但是出了院子见天冷,我便给披上了。」面对小姐我从不撒谎,第一次这样胡乱说话,说得我就连我自己也不信。
小姐苦笑。
我脱下大氅,让清峰即刻送去给世子,又帮小姐收拾好凌乱的屋子,小姐才松了一口气。
「杨柳,你真的不想嫁给世子?」
我摇头,「我只想陪着小姐。」
「女人的一生,总要有个仰仗。」
我跪在地上,述说五年前小姐救我时的狼狈和命悬一线的危机,万不敢对不住小姐。亦对那被一男人牵住所有情感的日子不感兴趣。
小姐将我扶起来,「杨柳,你别怪我,我在府中做了这么多年傻子,如今恢复了精神,自然想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
我点头,「杨柳懂。」
我与小姐又如之前那般,我伺候小姐喝茶,给小姐捶背。听着书苑讲着王府的弯弯绕绕,时而警惕自己要谨言慎行,时而笑弯了腰。
院子闯进不速之客,是世子的妾室韩式。
韩氏是丞相庶女,因着世子不喜欢,还是求着老夫人入的府。
我护住小姐,站在了韩式面前。
韩氏蹙了蹙眉退后,好似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溅于她身。
「这才嫁进来没几日,就把搞得鸡飞狗跳的。老夫人仁慈,不干涉小辈,但我总不能让两个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毁了王府声誉。」
韩氏睥睨我身,「在院子里跪满一个时辰,背背规矩。」
我知道王府不比张府,规矩规矩总归是多了些。可是韩氏今日却是杀鸡儆猴,小姐不过摔了东西,顶多是赔偿的事。
「小姐身子弱,受不得这规矩。而且,小姐是妻,轮不到一个妾来惩罚。」保护小姐上面,我一直很尖锐。
韩式愤恨的目光在眸底闪动。
光这一点就是她大不敬。
知道规矩上面讨不到好处,看着满屋子的残破,趾高气扬地道,
「规矩的事,我也是你们好,今日不学,早晚有你们学的。不过府里节俭,这砸了满屋子的东西,算一算是多少,我好给老夫人报个账。」
张氏商贾,小姐疯癫这几年,府里砸掉的东西少数也有几万两。
张家父母慈爱,不曾责怪,没想到了这里反而闯了祸事。
我想着反正小姐带来的嫁妆少说也有百万两,这些的东西赔得起。
我点头应下,但小姐闻言,却忽然疯癫,大骂韩氏想套她的钱。
韩氏从未见此作风,小姐打到了韩式身上,婆子直接上手拉扯。
最后变成我与婆子厮打在一起。
我一人难敌四腿,被婆子当成筒子锤,总归是身体前些日子受了损伤,没两下就晕厥过去。
3
这一次,是小姐照顾我醒来。
小姐砸掉院子里的东西一共两万两,从嫁妆里支了出去。
小姐摸着我的伤口,眼中流露出痛惜,说她不该与人较真。
我劝她,王府自是规矩多,守好本分,才好反击。
过了两日,老妇人身边的人来传话,让去常裕堂敬茶。
我才知,我被关祠堂这几日,小姐癫狂发作,没有去敬茶。
常裕堂里,老夫人手里捧着佛珠。
目光在我和小姐面上扫过,看不出喜恶。
我与小姐下跪起身,不承想小姐踩了我的裙子。
身子一倾,所有的茶水不偏不倚地全泼到了老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勃然大怒。让下人将我拉下去杖责二十。我自知身子承受不了二十大板,跪下求饶。
小姐跪倒在老妇人身边,哭天喊地,求老夫人饶命。
眼泪鼻涕抹了老妇人一袖子。
气急败坏的老夫人大骂商贾粗鄙,大骂老王爷为了几两银子定了这膈应的婚事。
我不敢再多言语。
直到板子打在我的身上,老夫人才停下骂声。
我挨了二十板子,血色的衣服沾染在身上。
小姐出来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来扶我。
可她是小姐,没有干过这等活。
一下子拉扯了我的后背,我痛得龇牙咧嘴。
小姐惊慌,「都怪我都怪我,你不疼吧。」
算了,小姐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痴症的。
说些胡话我又怎会在意。
回到院子,世子拎着一只鸟进来。刚才敬茶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的丫鬟说,他去西市遛鸟了。
西市是几个皇室贵胄的纨绔子弟聚集的地方。
以太子为首,太子到,世子从不缺席。
世子把鸟交给下人,看到我身上的伤疤,冷痴道,
「不愧是我选定的女人,跟本世子同一个脾气,来到府中就惹这么大事。」
不管他说什么混账话,我都照单全收,只在心底诋毁。
我希望他拿我当下人。
当然也对他没有期待。
我想起身行礼,却被世子按住了。
「一身伤,就别给我添麻烦了。」
呵,这话我就不懂了。
「世子是关心我的伤势?」
若不是他,我不会被满京城的人误会,连当个丫鬟的自由都没有。
他不言语怪异,我也会安守本分。
世子踱步到我面前,「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娶你?」
我不动声色。
世子娶个女人,有什么好奇的。
除不过风花雪月,心血来潮。
大抵是世子名花倾国见多了,就想欣赏点杂草。
世子爷捏起我的下巴,「曾经有一个混账的丫头,在西市横冲直撞,冒冒失失踩死了我好几只蛐蛐,那可是我养了好几个月的长胜将军。」
我想起来七岁的时候,因为到处找小姐在西市一通横冲直撞。
踩蛐蛐这事我真想不起来。
「就为这事?」
堂堂世子爷要为了几个蛐蛐儿娶我?
我想再问,却见世子留下一瓶伤药出了门。
其实我还想问,此刻的他怎么与之前见过的两面有所不同。
4
不一会,小姐就带着一堆东西来了。
多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伤药。
一边怨怪老夫人下手狠,一边轻手轻脚地给我把伤药给我涂上。
说「杨柳,虽然你在张家是我的丫鬟,但现在我们都嫁进了王府,以后在外人那里,你就不用喊我小姐了,叫我姐姐就行。」小姐救过我,我也拿命对她。
我点头,愿意和她做姐妹。
只是,小姐给我涂好了伤药,看到世子留下的那一瓶。
「这可是出自京城御医的名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妹妹从哪里弄的。」小姐酸涩。
「这点小伤随便养养就好,用不了这等货色,就送给姐姐了。」
我不希望男人影响我和小姐的关系、
小姐例行推脱,我坚持不用,最后小姐还是收了下来。
其实,铁打伤药,张家有不少,不比皇宫的差。
小姐看上的只是世子的心意。
过了几天,我觉得后背发痒难忍,请外面的郎中进来看。
那郎中与我相熟,以前在张府时,哪里有个头痛脑热,就常私下去他那里瞧。
虽然只是小医馆。
可是那李郎中的医术和人品却是顶好的。
李郎中放下药箱,目光中有一丝顾虑。
我问怎么了。
李郎中才如实说。
其实我的伤不是特别严重,按理说用点药三五天就会恢复。
就算不会完全恢复,但至少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可像我这样几乎要溃烂的样子,定时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我想到那日小姐给我用药。
但是,小姐是救过我命的人,我不能怀疑她。
李郎中给了配了些药,再三叮嘱我注意,便出了府。
为了伤口恢复,这些日子我足不出户。
小姐来过几次,偶有问起我的伤口,我都说还在恢复。
又过些时日,我看见韩氏冲了进来。
她的后面,跟着几个粗壮的婆子。
她们二话不说将在榻上休息的我的绑了起来。
我懵了。韩氏冷笑,「那日你泼了老夫人一身茶水,老夫人心善没有与你计较。没想到你竟然敢对老夫人下毒,若不是大夫来得及时,现在都未必有命。」
我一茫然地被绑到了常裕堂。
5
果然,远远地见老夫人神色不佳,手上还搀着纱布。
「好心让世子娶你,没想你却如此歹毒,居然在茶水里面放了药。幸好那日你只是泼了,若是我喝下,就是剥了你的皮都不够赎罪的。」
我惶恐,此事我全然不知。
「若我真是在茶水里下毒,又为何要泼了?」
老夫人眯着眼睛,「可能是你胆子还不够大,临时反悔,才想到将茶水泼出去的方法。」
「可是那日,茶水是韩夫人倒给我的。」
我没有思路,只是回想当时的情形。
「大胆!」韩氏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
老夫人摆摆手让她坐下,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没想你却一心攀咬,今日我便发卖了你。」
我使劲求饶,可是老夫人断然听不见一个字。
若不是小姐还在府里,一个丫鬟被发卖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我不指望与世子做夫妻。
可我不能把小姐一个人留下。
我把头磕出了血,保证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出缘由,就自请发卖。
老夫人这才勉强暂时留下我。
我怕小姐知道了哭哭啼啼,此事便瞒了她。着丫鬟去看,丫鬟说,小姐养得很好,似乎并不知道我在常裕堂的事。
我便潜下心来去查茶水下毒的事。
可是查来查去,让我无法接受的是,那日茶水里的毒,小姐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