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佩。
很不幸的是,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我身为一个女孩。
自然是得不到家里的重视。
没人肯为我花心思,在我十九岁的人生中,我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对我的一丁点爱意。
正文
1
我在厂里拼命的干活着,今年我还是没有回家。
却一次不落的,每个月给家里转钱。
头一阵眩晕,我撑住了墙。
这几天脑袋总是犯晕,这边很难买到一些好用的药,我告诉了妈妈,可是家里迟迟没有寄药过来。
我又一次打通了电话。
「妈妈……」
接电话的是我爸。
「你妈妈快生了,忙着呢,你个赔钱货没事别打电话过来。」
他说完就挂断了。
我盯着电话,眼神有些不聚焦,嘴唇发白。
「这样啊……」我喃喃道。
听说这次是个弟弟,果然,老天爷还是听到了爸妈的心声。
给了他们一个男孩。
可老天爷为什么没听到我的心声呢?
我实在太难受了,脑袋愈发胀痛,心脏也不太舒服。
我又打给了我妹妹。
「小南,你能不能给我寄点药过来,这边医生都见钱眼开,药又贵。」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贫苦家庭的原因,我或多或少都被潜移默化的抠着钱花。
只因为家里的孩子只有我一个在赚钱,妹妹还在上学,爸妈还要求我每个月身上留两百,其余都转回家补贴,每一次打电话,都是要钱。
「姐,你怎么那么矫情,药上次不是寄过去了吗?」
距离上次寄药,已经过了半年有余了,药寄过来的也不多,我又是个身体不好的,早就吃完了。
「小南,我身体不舒服的厉害,你能不能再给我寄点儿过来。」
家里跟我要钱的时候,也是命令的语气,要是不顺着,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可我只是想要家里寄点药而已,他们却永远能推三阻四。
「姐,妈妈要生了,你也知道,我要高考了,没那么多时间。」
「又不是什么大病,至于那么矫情吗?忍忍就过去了。」
妹妹语气也硬得跟个不讲理的大人似的。
「可我真的……」
许是妹妹待在爸妈身边的时间更多,日积月累的,性格也差不多了。
我话还没说完,妹妹就不耐烦了。
「哎呀,行了,我要去学习了,不跟你说了。」
「对了姐,妈生了弟弟,家里就更需要钱了,你要多打几份工。」
说完,她就无视我这个姐姐的话,挂了电话。
我垂下手机,满脸苦涩。
这就是我的家人。
他们就像是吸血鬼一样,无止境的要钱,却不容许我回家。
我胸口一阵不适,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我又多找了一份工作,一天天的连轴转,打四份工。
凌晨两点都还没能躺进被窝。
天色昏昏沉沉的,我只能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被子也破了洞,我钱都寄给家里了,没钱买新的。
我嘴唇愈发的惨白,员工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静谧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够听见响。
我终于忍无可忍的,将这么多年来的委屈放声痛哭出来。
大哭除了让我散失体力,以及身体更加艰熬,并没能让我轻松一些。
慢慢的,我喘息变得不规律,心跳像是要从心口喷出来一样。
我盯着窗外的枝头,冷风呼啸着,拍打着窗。
我想起了那年高考,我凭借自己的力量考上了某所大学,却被家里人勒令不许去。
只因为我是姐姐,而李南是妹妹,我就要放弃我的学业,我的努力,开始拼命的连轴转工作。
人们都说,在人死前,会回望过去。
在闭上眼睛那一刻。
我脑海里,不停的播放着以前的那些痛苦,压抑,被大人们口中的我把你拉扯大,你得报答我们。
打的,骂的,大年夜我回家不让我进家门,把我赶回去厂里干活。
直至,我心跳停止了,也无人知晓。
厂里的机器还在运作做,有工人因为无聊而自发挑起话题的交谈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没有人发现,有个人死在了员工宿舍里。
我看着自己垂落在床边的手,脸色已经死白一片,我知道,我已经死了。
2
我身体变得轻盈,原来真的有所谓的灵魂出窍。
我朝着家里的方向飘去,往常,我不用想都知道,回到家,肯定毫不意外的,又是一顿对我的辱骂,然后把我赶回来继续拼命的干活。
可这一次我不用担心了,因为我知道,他们看不到我了。
我来到了产房门口。
奶奶,爸爸正围着妈妈转呢。
奶奶嘴里念念有词。
「保佑保佑,我孙子一定要平平安安出生啊。」
奶奶生了爸爸还有叔叔,所谓的传宗接代,一定要为男孩,不过都是世俗的偏见而已。
我一直不明白,凭什么女孩就不被重视。
妈妈前面其实也怀过一个男孩,但是很不幸,滑了。
这次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就连妈妈,也不顾自身的生命安全,拼了这一把。
可是她甘之如饴,我只是想笑。
那时我刚出生,家里早就取好了名字,叫做李佩。
其实不过是谐音赔字,赔钱赔钱,也不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女孩就是赔钱货。
本来家里是想要把我滑掉的,可是医生说那样的话,以后再孕会很困难。
所以我才有幸存活了下来,看上这个世界一眼。
可是我却很失望,还不如……当初就不要出生。
没人肯为我花心思,我就这样,顶着寓意着赔钱的佩字,活了将近十九年。
生日那天,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日具体是哪一天。
爸爸去打麻将,赌博,靠的大多是手气,老天爷站在那一边,那一边就会赢。
可是赢的人会上瘾,输的人会不甘心,想赢回来。
那天,一直手气都很差的爸爸好不容易赢了一回。
手里拎着大鱼大肉回来。
到这里,我都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
因为我从不被允许上桌吃饭。
妈妈在房间里喂妹妹喝完了奶,他们夫妻两有说有笑的,可是都无视了我的存在。
我趴在小灶台上,看着妈妈炒肉。
这是为数不多家里会吃好肉的时光,我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妈妈看见我,推搡了我一下。
「去去去,别来我这里烦我。」
我就跑去爸爸那里,爸爸在「收拾」活鱼,把活蹦乱跳的鱼变成半死不活。
我拉了下爸爸的衣角。
「爸爸,我们今晚吃鱼吗?」
爸爸嘴里叼着烟,手上鱼腥味很重,还沾着鱼的鲜血,连洗都没有就往我脸上掐。
我被熏的眉头一皱。
「老子今天运气好,赢了钱,吃顿好的,老子心情好,今晚就让李佩上桌吃饭吧。」
说话的时候,他扬了扬脖子朝灶台那边喊,这话是跟我妈说的。
这时候,家里都秉持着夫为妻纲,我爸都开口了,我妈也不好说什么。
我妈想到了什么,顺带说了一句:「也好,今天好像是李佩生日,也算是给她过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
尽管他们不爱我,可那个时候我还小,对于这些情感还不太懂,听到过生日,我还是很高兴的。
可我的生日并没能过完整,饭吃到一半,奶奶来了,看到我坐了她的位置,立刻用力的把我从椅子上推倒在地。
嘴里骂着:「死丫头,谁让你上桌的,你坐地上吃就好了。」
说完她的大屁股就坐了下去。
爸妈也没有说什么,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后半顿饭我都是在地上吃完的,跟往常一样。
村里人说,当时我出生的时候,奶奶是要把我送走的。
但我终究是我妈身上掉下的块肉,她还是于心不忍,我爸则是为了长大后的彩礼钱。
我才留在了这个家。
现在我想,我在这个家,跟送人了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我连吃饭都跟畜生一样,等他们吃剩扔地上的碗里给我的。
每当他们不顺心,轻则打我,重则骂我出气。
「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现在,如他们所愿,我真的死了。
也不会有人为我伤心的。
3
凌晨的时候,弟弟终于出生了。
「蓉女士的家属,恭喜,孩子安全出生,母子平安。」
奶奶和爸爸都笑出了一脸褶皱。
妹妹也早就来了,明明还跟我说她没时间,要学习来着,不过也都不重要了,只是我的尸体还无人知晓。
几人围着弟弟和妈妈转悠,如此的和睦融融。
又有谁会想到,当他们享受着弟弟的出生的同时,我的尸体早已如同冰霜。
好在,同一个厂的宿舍室友,发现了我的死亡。
警察联系了家里人,可他们依然不相信,甚至还对着电话那头辱骂。
「他妈的,晦不晦气?老子刚生了儿子,想诈骗想疯了吧?」
爸爸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
「小点声,火气那么大干啥子,别吓着我乖孙了。」
爸爸才收敛了起来,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我从没见过的笑容,去逗乐我刚出生的弟弟。
我目光看向了另一个人,从一开始就被忽略的我妹妹李南。
她有点呆愣在原地,我想,她肯定是在想,爸妈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
我笑了一声,我仿佛能预见我妹妹将会变成下一个我了。
直到警察亲自上门,他们才相信了。
「送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李佩是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身体各方面机能急速衰竭,简单来说,就是猝死。」
妹妹眼里闪过了心虚,她表情显露了几分不安,一时间病房里面鸦雀无声。
可我却没能从他们身上看出几分亲人离世的悲伤。
我不禁苦笑,是啊,我还在抱什么莫须有的希望呢?
人啊,总是会忍不住去期待,即使到死了,也还是会受到血缘的牵扯。
「妈妈,姐姐有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她寄点药……」
说着,李南眼神飘忽,想到什么,又迅速硬气了起来。
「可是我当时在学习,根本没时间,你也知道,我下学期要高考了,这是跟时间赛跑来着呢。」
果然,我不出意外的看到妈妈对她说:「没事,不怪你,南南也是为了高考,高考重要。」
每每李南做错事了,或者偷懒之类的,都会拿要高考当借口,所有人就都会哄着她,这些,都是我不曾有过的待遇。
明明当初我也同样面临高考,他们怎么说来着?
「不过就是一考试?有什么大不了的,文字能当饭吃吗?」
「这就是借口,我告诉你,有这时间,你给我们家多挣点钱回来。」
「找个人趁早嫁了,我们也能挣个彩礼钱。」
那些话语,余音绕梁的不停在我耳边环绕着。
我还是会心痛,可是不会跟以前一样了,因为,我已经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了。
我只希望,下一辈子,不会在落到他们家来就好了。
妈妈靠在床头,看着回来的爸爸,「真是她?」
爸爸满脸嫌恶,「这个赔钱货,活着的时候不争气,我这彩礼钱都没到手呢,人就没了。」
我听着,丝毫不讶异他们此刻的言行举止,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人,薄情自私。
我听着他们骂完我。
奶奶才开口,「医生有没有说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时间……和弟弟相差不多。」
奶奶神情诡异,立刻慌忙朝病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