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了瞅一点捧哏自觉性都没有的程老匹夫,王自安觉得这胃口不吊也罢。
“对大唐来讲,无非就是皮毛羊肉的价格涨了些。但你们知道对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诸部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这里,李世民眼中忽然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薛延陀、回纥诸部乃是突厥附属,需要每年向突厥进贡,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日子肯定更加艰难……”
“哟呵——老李,不错嘛,还有几分头脑,说得不错!”
王自安脸上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亲切地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鼓励道。
“来,接着说——”
李世民已经全然进入了思考的状态,没有顾得上王自安考较的语气,有些兴奋地接着说道。
“以颉利惯常的习性,定然会加大对薛延陀和回纥等部的盘剥,你是说——”
说到这里,李世民忽然兴奋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自安。
“小兄弟,你是说颉利会跟薛延陀和回纥这些附属的小部落爆发冲突!”
“孺子可教也——不过,还不止……”
王自安已经入戏了,轻咳一声,用手指了指酒杯。
李世民下意识地就过去给他倒上了。
王自安伸手接过酒杯,满意地点了点头。
“薛延陀、回纥身上又能榨出多少油水?如果他们想度过难关,我猜他们必然会挥师南下……”
李世民和程咬金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不敢漏过一个字。
以他们两个的眼光见识,自然知道,如果北方真遭遇了严寒,这个年轻人的推断,便极有可能!
说到这里,王自安语气一顿,瞥了两人一眼。
“你们说,这个点道理我都能知道,当今皇帝那么英明神武,朝中又是人才济济,你们以为那些大佬们会不知道?”
李世民和程咬金两人同时汗颜。
心说,别说,这个还真不知道!
“再说了,那是个善茬吗?突厥人既然公然撕毁盟约,就等于是把出兵的理由送到了他的手里!他会放过眼前的这个大好机会吗?我相信,以他的雄才大略,定然会趁机出兵,一雪当年渭水河畔的耻辱!”
李世民和程咬金也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一段严峻的日子。
当年颉利可汗趁着朝廷权利更迭动荡之际,率领大军悍然入侵中原,主力大军进抵渭水河畔,更是直逼长安城,抵达渭水北岸,让他的威望一时几乎降到了冰点……
长安城外,旌旗飘飘,突厥大军绵延数十里。
而长安城内却兵力空虚,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不少人更是借机攻击陛下,要求太上皇亲政的呼声日益高涨。
内忧外患,让他险些一夜白头。
虽然最终,自己凭借着尉迟敬德生擒阿史德乌没啜,击毙突厥骑兵一千余人的战事,虚张声势,又亲率高士廉、房玄龄等六骑,冒险亲至渭水河畔,作出不惜玉石俱焚的架势,勉强解除了当时危机。
但颉利可汗那嚣张狂妄的姿态,那逼迫自己,当着三军亲自斩杀了自己心爱白马的屈辱,却如跗骨之蛆,一日不敢或忘!
这两年,若不是旱涝霜冻,灾害连连,自己早就派出大军,一雪前耻了。
“这个场子,如果不找回来,他李二怎么洗刷昔日耻辱,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他怎么开疆拓土,成就他千古一帝的野心?故而,我料定,等北方的消息传来,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千古一帝!
就像有一道亮光,忽然从李世民脑海中劈开。
他禁不住浑身颤栗。
我要做千古一帝!
到那时,谁敢说我李世民不配坐这个位置!
“老李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走私关外的大富商,见过世面的人,这就吓哆嗦了?别怕——只要待在家里别出关,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王自安体贴地安慰了两句。老李这人虽然长了一张软饭脸,但人还算不错,说话还好听,就是胆子忒小了点。
李世民:……
“我不是,我没有……”
“行了,甭解释了。我懂,我都懂,贪生怕死嘛,人之常情,有什么可丢人的,我不会瞧不起你的……”
“臭小子,你真确定北方遭遇了百年不遇的严寒?”
程咬金身子前倾,瞪着一双牛眼,直愣愣地问道。
“这种事情,可不是玩笑的,你可别信口开河……”
“我跟你们两个商贾扯什么蛋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们爱信不信!来,喝酒喝酒,磨磨唧唧忒不爽快……”
刚才装得有点爽,李世民小酒满得也勤快,王自安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喝得上了头。
至于什么时候散场的,王自安自己都不记得了。
甘露殿。
李世民一进门,长孙皇后便迎了上来。好看的秀眉蹙了蹙,嗔怪道。
“二郎这是又去了哪里,喝这么多酒回来——”
长孙皇后说完,对左右的侍女轻声吩咐。
“去把本宫给陛下准备的醒酒汤端过来……”
“嘿——观音婢,我给你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位十分有趣的年轻人,还得到了一首好诗!”
一说起这事,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的李世民,忍不住又兴奋起来。
“朕今日外出,得了一首好诗!你且去拿笔墨来,朕默给你看……嗝——”
“好好好——来,你先把这醒酒汤喝了……”
长孙皇后忍不住绣眉微蹙,扶着李世民的肩膀,把醒酒汤递了过去。李世民接过来一饮而尽,兴匆匆地站起身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毛笔,走到桌案边,趁着酒醒,奋笔疾书。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在一旁观看的长孙皇后,眼睛越看越亮,看到最后,忍不住也轻声吟诵起来。
“二郎,此诗到底是哪位大儒所做?以妾身来看,纵观古今,也难以找出可以比肩者,真可谓旷古绝今啊!”
望着一脸叹服的皇后,李世民忍不住心中得意,伸手揽住长孙的细腰,笑呵呵地应道。
“什么大儒,我不是跟你说了,是一位有趣的年轻人!”
“这是一位年轻人写的?”
长孙皇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好看的眼睛。虽然知道自家丈夫从不妄言,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错,年轻人,年不过二十!”
李世民肯定地点了点头,心说,朕当时的震惊比你更夸张。
若非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这种传世之作,竟然出自一个不到弱冠的年轻人之手!
“好诗,好诗——不过,这真的出自年轻人之手?妾身怎么读着有一种人到中年,不得其志的郁垒和激愤?”
李世民闻言叹了一口气,握住长孙皇后的玉手,感慨道。
“此人才华绝世,深不可测——”
长孙皇后不由动容,遍数天下名士,朝中大臣,还无一人能当得起这个评价。
“如此人才,岂容错过,二郎何不高官厚爵以招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