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冬至说过,所有的药都由一位大夫保管,而那位大夫身在军中,受到重重保护,想去他那里拿药,得通过重重关卡,难于上青天。
云长安怎么才能入军营呢?
还有,拿到药她才能想办法再易容,离开河阳城。
她咬着嘴唇,愁肠百结。
人生如此艰难,若此刻能闭眼死倒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她不能死,死不成。云家家传的《军师谋略》要送去岚师叔那里,让他再选弟子传授,绝不能失传。
扑嗖嗖……胖喜从窗口掠进,落在桌上,歪着脑袋梳理羽毛。胖喜原本是银蓝色,为了掩饰,云长安把它染成了灰黑色。这一路奔波,也有些脱色了。
“得给你重染好啊。”云长安给它喂了点米酒。这小家伙最爱喝米酒了!以前喝完就唱歌,现在喝完,只能睡觉。
“我会把你治好的,放心。”她怜爱地说道。
胖喜张嘴,索性跳进了酒碗里,埋头大喝。
这米酒味道其实不怎么好,云长安的长嫂酿的米酒,那才叫味美!饮一碗,能记上十年。云长安跟她学过,只是酿出来的酒被嫂嫂嫌弃地称为毒酒!
若她会女红,会酿酒,会弹小曲,那也不必穷到四处顺钱为生。她总不能在跑去找活干的时候告诉别人,我会挖陷阱,我会排兵布阵……
“闪开,快闪开。”
大街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官差举着明皇的圣旨穿街而过,惊得行人乱跑。
最好是把抵门慕捉起来,这样她就能趁乱跑了。
胖喜展翅飞去,它是去看热闹去了。
云长安托着腮,靠在窗前,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抬眸时,猛地看到对面酒楼的墙上刻着云家人独有的记号……一双羽翅!
是她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
就是一双青羽翅!
这么说,云家还有另外的人逃到这里了?或者,是官府设下的陷阱,等着逃出来的云家人上勾?
不管是什么原因,云长安必须弄清楚!
她把未吃完的肉和酒带好,叫进了店小二。
“你今天帮我办一件事,把这个人的犯下的案子全部写下来,在哪里犯事,偷了什么东西,事主是什么人,住在哪里,统统写好。我明日此时来取。”她把一锭银子放到店小二的掌心,叮嘱了一番。
“姑娘为什么要这个?”小二不解地问道。
“我家老爷喜欢听惊险刺激的江湖故事。记住了,不能胡编,全得写真的,可不止你一个人给我写。写得好,还有赏。”她笑笑,拎着酒肉快步往外走。
店小二挠挠后脑勺,一头雾水地自言自语:“谁家老爷?”
——
云长安回到府中,刚刚好一个时辰。
冬至正焦急地等在后门处,见她进来了,拽着她就往里面走。
“夫人,所有人都去前面接圣旨了,就缺您了。我刚刚告诉管家,您闹肚子,让春分蹲在里面冒充您呢。”
唷,还挺机灵的!云长安对冬至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比春分更沉稳可靠。
云长安匆匆换好衣服,跟着冬至到前厅接旨。
这旨意是下给王府所有人的,所以大家都得来。
慕长情歪歪地躺在翡翠珠络垂帘后,依然黑衣黑靴,面覆黑面具。一双乌沉沉的眸子藏着山水丹青,波澜不惊。
他的姬妾们都跪着,一个比一个美艳。
云长安的出现,让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谲不定。
“闲王殿下,奴才宣完旨了,告退。”传旨太监看了云长安一眼,赶紧转开了脸,朝慕长情弓了弓腰。
慕长情抬手,几根指尖从袖子口探出来,轻轻挥了挥。动作慵懒似一只躺了一万年的豹子。
传旨太监点了点头,弓着腰退到墙边站着,态度十分恭敬。
云长安早就听说过,其实满朝上下,没有人敢当着慕长情不恭敬,就怕他一不高兴,抖抖动胳膊,把霉运抖到自己家去。所以虽然讨厌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的。
一个人能靠倒霉赢来众人“尊敬”,这也是一桩幸事吧?还真别说,云长安若能有这样的霉功,她会天天站在皇宫大门前抖胳膊,抖到慕家上下八代都倒霉透顶。
姬妾们依然跪着,大厅里依然安静。慕长情不出声,大家都不敢动。
“上药。”此时管家过来了,带着一队奴仆,每人手里端着一只玉盏,送到慕长情和姬妾面前。
“啥玩艺儿?”云长安楞住了。
“滋补之药,吃吧。”管家拧眉,把药碗往她嘴边推。
药汤碧绿,散着幽香。
可这哪是滋补之药?一盏“绿幽”,十年忠诚。每月必服解药,若不按时服药就会肠穿肚烂。
她双手发软,根本不敢接。可是慕长情和众姬妾却都顺从地接过药盏,一饮而尽。
“喝呀,你敢抗旨?”太监不耐烦地瞪着她。
“灌。”慕长情出声了,声音愈加地慵懒。
这家伙,被赐毒了还这么高傲,活该被赐死。云长安后撤一步,准备逃走。
管家比她动作快,摁着她的肩,指挥奴仆给她灌药。
“奴才下个月来送红灵。”传旨太监见她喝了药,朝慕长情敬了个礼,转身就走。
红灵是绿幽的解药,极难配齐。云长安的四哥以前就跟着御药房的黑衣卫去找过配药,那真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过程,艰辛难为。
云长安摁着心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太监的背影。
慕长情过的是什么狗屎的日子啊,他爹给他喝毒药!
可是慕长情和众姬妾看上去倒没什么事,挥了挥袖子,继续懒洋洋地躺着。
他不知道这东西是何物?
姬妾们都退开了,只有云长安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还在消化这件事。
她饮了绿幽,就得等下个月的红灵……日复一日,一月又一月,她得看着这只黑乌鸦活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