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没事吧?”
恭送国君离开后,霜序带着一群小宫娥快步赶了进来,心中惴栗不已。
娘娘没被国君刁难吧?
黎姬那个小蹄子可会吹耳边风了,万一国君一时听信,娘娘只怕又要伤心了。
小宫娥们俱是一脸担忧之色,好不容易在凤阙阁当差,平白无故落了祈月阁一头也就罢了,万一娘娘又跟国君起了冲突,这不更让祈月阁的看笑话?
“你们这都什么神情?”君娉婷瞧见她们“娘娘肯定被国君凶了心底很难过”的表情,内心就是一阵无语。
“娘娘,您的手......”霜序五内如焚,只差没哭出声。
娘娘是不是跟国君动手了?
而且还可耻地打输了?
“没事没事。”君娉婷完全不知道这群小宫娥心里头在哔哔什么,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又露出一股同情中带着悲悯的神色。
不过就是在磕到胳膊肘的时候被桌子蹭了一下嘛,至于搞得好像我明天就要挂了一样吗?
大惊小怪。
“娘娘,婢子明白。”霜序抹了抹眼角的泪。
娘娘一定是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这般失魂落魄、凄凉狼狈的模样,所以才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娘娘,您过的日子真是好苦啊!
“你又明白了什么?”君娉婷更加莫名其妙,但是想想霜序每次脑补出来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了解的必要,“算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自己明白就好。”
果然。
霜序通红的眼中浮现一丝了然,清了清嗓子,拿捏出大姑姑的派头,对一众小宫娥道:“你们都退下吧,娘娘想清静些。”
“是。”小宫娥们也怀着无比凄然的心,一个个依次退下。
“娘娘,婢子给您点一丸安神香。”
“呃,嗯。”
虽然不知道霜序脑补了什么,但恰好摸准了自己想要困觉的心,君娉婷很满意。
入夜。
侍候娘娘歇下后,霜序将方才那群宫娥们召集了起来。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在凤阙阁之外听到。”
“是。”小宫娥们不敢再交头接耳,齐齐回应。
“若是被我揪出来谁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到祈月阁那边讨好,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婢子不敢。”
然而第二日,君后在凤阙阁争执动起手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的鱼,飞快在宫中这片疯浪的海洋中驰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座王宫。
君娉婷醒来用完早膳后,发现自己宫中有几个熟面孔不见了。
霜序依旧在她身边妥帖伺候,君娉婷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国后与君上发生争执受了伤?”
当这消息传到麟王府的时候,姜烨正在演武场练剑,一个不慎将一棵百年古松劈作两半。
“是,或由黎姬而起。”青衣侍从李墨岩冷声道。
“真是孽障。”麟王姜烨没了练武的心,白帝剑入鞘,抛与侍立一侧的剑童。
李墨岩心知肚明自家主子骂的是谁,可那女人是国君爱姬,主子骂得,他却附和不得,只冲府中侍卫使个眼色,让他们将演武场收拾一二。
“殿下,想来国君知道分寸。”李墨岩亦步亦趋跟在麟王身后,出言宽慰。
“但愿如此。”
而此时被诸贵族惦记的黎姬娘娘却在安享美食,心情舒畅得很。
一位宫娥打扇,一位宫娥奉茶,一位宫娥弹琴,一位宫娥唱着小曲儿,好不潇洒恣意。
“思棋,多亏了你过来告诉我,不然我还不知道有这样有趣儿的事。”黎月几乎想要笑出声,但是碍于贵妃威仪,还是强忍了下来。
君娉婷区区一凡俗女子,仗着自个儿身份就不将她放在眼里,看看,如今落得何等下场?真是可怜可悲,终究是个无福消受人间富贵的蠢货!
黎月不愿意承认她将君娉婷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被她放入眼中?
君娉婷仰仗她的仁慈才能坐稳这个后位,不然,她早就成了自己的一具人形傀儡。
“思棋你且安心,明儿我就去求君上,央他将你赐予我,君上定不会不同意的。”
黎月此时春风得意,全然忘了君娉婷能够躲过邪灵的寄生并非是因了自己的怜悯,仿佛一眼能望见她失宠后的凄凉生活。
“娘娘圣眷在身,自然非是区区一个弃后可比。”思棋眼珠子一转,谄媚讨好道。
“胡说。”面对这样的奉承之言,黎月心底听着受用,但表面上还是得做做派头,“国后娘娘岂是你能指摘的?该打。”
听了一群宫娥们的接连讨好声,黎月像是泡进蜜甜水里一样舒畅,原本这些日子国君待她是不冷不热,大婚那日她假意落水,姜玄祁看她的眼神让她止不住地发毛,但现在看来,果真是错觉。
他还是爱着她的。
再怎么样,一个凡人,怎么能摆脱老祖宗赐予她的魅灵咒呢?
姜玄祁已注定了,要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对了,国后身边的那只猫还在吗?”黎月心底有了主意。
“尚在。”思棋膝行上前为黎姬倒茶,“那小畜生讨人嫌得很,整日里粘着国后,一天到晚叫个不停。”
“还在就好。”
既然那畜生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她出手无情。
“阿嚏——”
毕休激灵灵打了个喷嚏,摇头晃脑看了好一会儿,又蹲在尊神身边蹭蹭了。
毕休:总有种预感,会有什么恶心的小垃圾过来送死。算了,蹭蹭要紧。尊神好香——
君娉婷被小黑猫热情的蹭蹭惹得寒毛直竖。
自从知道这小家伙很可能是只妖魔之后,她就再也不能直视这种小宠物式的热情洋溢的讨好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里浮现一个类似黎姬的妖妖娆娆的男子在自己手边蹭蹭,怎么想怎么恶寒。
“不行,我要出门走走。”
君娉婷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凤阙阁了,一整天对着这只打坐猫,她的心相当崩溃啊!
“娘娘,今日天气不好,改日......改日再出门吧。”霜序有些慌张,连借口都找得不太好。
“又出什么事了?”君娉婷觉得自从自己入主后宫之后,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以前常常在宫中玩儿,也没见这么频繁啊!
霜序嗫嚅道:“昨日,您与国君争执不和之事传了出去。皆是婢子的错,没能管束好那群宫娥。”说罢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争执不和?又是哪来的传言?”君娉婷将她扶起,见她一脸愧疚之色,轻轻点一下霜序额头,“你就是整天想得太多,才会事事烦心,当心没几年就成老婆子了。”
“娘娘莫要笑话婢子。”霜序撅起嘴巴,听了娘娘的话心里头却舒了一口气。
“别在意旁人非议,皆是些捕风捉影之语。”君娉婷迈步出门,“不过,这股子风气确实要整顿一二,一宫之事也能传得满天飞,实在不成体统。”
“是,娘娘言之有理。”
“一切交与你去办,若是遇上硬茬子,就交给饮寒。”
语罢,君娉婷利落而去。
在芙蓉水榭转了一圈,君娉婷果然听到了诸多非议,从前懿宁太妃在世时,未曾有这般不正之风。
君娉婷忍不住皱了皱眉,看来整顿后宫之事不可久待。
水榭蜿蜒,一路行去,便见一方湖心亭,上书“悠然亭”三个大字。
湖波微漾,小舟雅然,亭中人一身布衣,脚着方口布鞋,持着一根钓竿钓鱼,此情此景,无愧于“悠然”之称。
“咦,莫非是罗先生回来了?”
君娉婷步伐轻快了许多,一路走到亭中,看了看饮茶的中年男子,衣衫朴素,神态怡然,虎目美髯,气度不凡,果真是罗晃罗先生。
“先生,三年不见,可还记得我么?”
“这不是姻姻大小姐么?长高了,愈发漂亮了。”罗晃笑呵呵的,请她坐下饮茶,将钓竿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最近闷在宫中是不是很不愉快?不如老夫带你出宫玩玩?”
“一开口就没个正形,老不修!”君娉婷笑着糗他,心里很是开心。
罗晃曾是姜玄祁府中幕僚,在他即位后便急流勇退云游山野,与君娉婷的父亲关系颇佳,每每去义丘探望父亲都会给她带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这位布衣谋士一贯很得小孩子的喜欢,常笑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总算是笑了,方才愁云惨淡,带着一股苦味哦。”
“有吗?”君娉婷指尖落在眉心,有些费解,觉得自己应该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老夫两双眼睛,看得自然清楚。”罗晃笑道,“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
看着熟悉的人的双眸,君娉婷终于忍不住露出了舒心的笑,心中那一丝郁结之气烟消云散。
这么多年,这位幕僚先生还是如此风趣,他常说俗人一双眼睛,自个儿有两双眼睛,一双肉眼,一双心眼,可察世间人所不能察觉之事。
这么多年,这说法未曾变过。
或许,与罗先生清谈一二也无妨。
君娉婷打好腹稿,缓缓开口道:“罗先生,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与另一人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那人对你怀有恶意,你哪怕是反抗,也有着根本的不足。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