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施粥的老百姓们三五成群,压低声音互相探问:“这是说谁呢?”
“嗨,还不是上头的事儿?”
一个小伙子指了指天:“皇上和穆王爷,可不是兄弟二人么?”
穆王曾领兵作战、极为骁勇,听说先皇属意的帝位人选本是穆王来着!
“怪不得皇上一直不下旨让穆王府承袭王位,不会是......”另外一个年轻男子下意识地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再不敢说了。只是路过穆王府的时候,他们会同情地瞧上两眼,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凤轻彤听着四处飘散的童谣和讨论声,朱唇微抿,火候差不多了。
突然,一道锐利的视线袭来。
凤轻彤本能抬头,就见当今天子宠臣、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大人,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经过穆王府门前的大路。
男人目不斜视、气势冷冽,压根没往这边瞧。
许是错觉了。凤轻彤好笑摇头,继续施粥。
午后,圣旨未到。
黄昏,圣旨亦未到。
就连威风凛凛浑身浴血的锦衣卫使,都骑着高头大马路过穆王府回宅邸了。
“祁大人他怎么又来了。”
凤熙彤越来越忐忑,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一旁的三妹,没话找话说。
三妹一点都不慌。
可是圣旨怎么还没来?
“路过?”凤轻彤盛好一碗粥,温和地递给乞儿们,虽然唇不带笑,却充满善意。
“从祁府到锦衣卫衙门,咱们家也不顺路吧......”凤熙彤一边说,一边搓弄着袖口的花边。
施粥布善都结束了,整整三日,狗皇帝连个屁都没放!
“轻彤,怎得还没......”
“嘘。”凤轻彤轻扬下巴,“到了。”
迎着昏暗的黄昏,不远处走来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簇拥着正中间的宋公公。
圣旨来了。
凤熙彤眼眶红了。
父王,您看到了吗?圣旨来了。
凤轻彤拽了拽凤熙彤的衣袖,“回去吧。”
迎圣旨,总得光明正大地在正厅里,一家子整整齐齐才好。
“哎,哎。”凤熙彤压了压眼角,随着三妹进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穆王保家护国、文成武就,安民以居,安士以事。特追封为忠德武成圣公穆王,其妻追封为昭容惠敏王妃,赐葬皇陵。着其子凤玖,承袭穆王王位。
“念其孤女无依,封长女凤淑彤为华淑郡主,赐食邑千户,良田百顷,封地昭陵。次女凤熙彤为华仪郡主,赐赐食邑千户,良田百顷,封地永昌。”
宋公公突然顿了顿,看了一眼凤轻彤的头顶,轻咳一声:“封幺女凤轻彤为安平郡主,钦此。”
“臣女(子)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淑彤略显忐忑地接过圣旨,三妹得了个跟她和二妹全然不同的封号,还没有封地,皇上这是何意?
“多谢宋公公,臣女有一事......”
“宋公公辛苦,不若去厅内喝口热茶再走?”凤轻彤打断了长姐的话,笑着送上一张银票。
宋公公满意地接过银票,“安平郡主客气。”
这凤三郡主虽说气人是气人了些,可当真乖觉得很。
“皇上忧虑民间疾苦,听说近来坊间常有不实之言,扰了圣名......”宋公公笑着提点道:“实在是不该。”
凤淑彤略显担忧地瞧了一眼三妹。
“都是误会。”
凤轻彤眼皮都不带眨的,“公公都说了,都是不实之言。如今皇伯父圣旨已下,传言自然不攻而破。”
宋公公嘴角抽了抽,心道难怪皇上颁旨的时候,又打翻了茶盏呢。
这凤三郡主,实是油盐不进的性子。
“宋公公,这是今年新上的龙井,还请您尝尝。”凤淑彤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二人话里的机锋,转移了话题。
“多谢华淑郡主,老奴这便尝尝。”
送旨的队伍离开,穆王府在压抑悲悸的情绪里,总算得了一丝乐观。
“太好了,三妹......”凤熙彤靠着凤轻彤,眼泪便忍不住落下,身段娇气得紧。
凤淑彤也压了压泪水,低声道:“能够承袭王位,多亏了三妹的计谋。”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施粥布善了几日,这圣旨就下了?”凤熙彤揉干了眼泪,迷迷糊糊地道。
“应该是因为那首童谣吧,三姐?”方才一直沉默的凤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是三姐散出去的童谣吗?”
凤轻彤朱唇微抿,眼底浮现几分笑意。她摸了摸弟弟的头顶,玖儿当真聪慧。
“不是我。”
凤家三姐弟一脸不信。还装,明明就是她干的!
狗皇帝一向爱惜脸面,先是被施粥布善捧成“明君”,等童谣一散布出去,他暗地里欺负兄弟遗孤,谁人心中不得骂一声“虚伪”?
现在,他不但封谥号、承袭位,还大肆封赏了三个郡主。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在凤朝国,有封号的郡主和没有封号的郡主,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可惜了三妹,没有封地不说,这封号也颇为古怪。”凤淑彤叹息一声。
“无碍,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凤轻彤低声提醒。
前世,穆王府就什么都没有,才任人践踏。
今生,两位长姐变成了有封号的郡主,承袭封地;弟弟承袭王位。穆王府就算不依靠任何人,也有了起码的自保之力。
至于她的封号?
凤轻彤好看的丹凤眼划过一道微光。
狗皇帝是给她敲警钟呢,让她安分守己,才能平安一生。
怎么可能?
穆王府和狗皇帝之间的博弈,只有不死不休。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凤轻彤回房去了,其他凤家人仍旧在承袭王位的喜悦之中。
父王母妃在天有灵,定能安息了。
欣喜之后,凤淑彤坐在正位上愁眉不展。
正跟凤玖说话的凤熙彤见大姐神色不佳,停下问道:“大姐,咱们府里的困境解了,你怎得不高兴?”
“唉,你没瞧见老三吗?”自打掌管王府中馈以来,凤淑彤叹气的次数明显多了。
“三妹原来爱闹爱笑的,父王母妃逝去后,她一次不曾展颜。”
独自逼退赵康、入宫请旨、又让府中承袭,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办成了。可却没见轻彤眉宇松快一点点。
凤淑彤真怕这担子太重,把三妹压垮了。
“是啊......”凤熙彤低声喃喃。
“三姐再没有哭过。”凤玖补充:“晕厥醒来后,三姐就变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了。”
“唉。”凤家三姐弟齐齐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