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蜷缩在车里,车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将车窗蒙着一层不真实,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不远处的那栋二层小楼,阴霾的天空下这栋红色的小楼显得格外的阴森,车窗上的雨滴砸出的水花就像一个个球面镜,让小楼在他眼前呈现的格外扭曲变形,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
“这他妈的什么鬼天气!”
他暗自抱怨了一句,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下起了雨,往年这临近年尾的时节,天气都干冷的很,多少年也没下过这么场冬雨了。
从兜里又把烟掏了出来,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拿出一根,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早就被他抽完了,现在手里的只是个空烟盒,无奈的将烟盒一把捏成团丢出窗外,左右望了望,发现街角有家小卖铺……
“老板!拿包利群,十四的!”
拆开烟盒,掏出一支点上,满足的吸了一口,郑义站在小卖铺的门口继续盯着那栋小楼看着。他白天在局里百无聊赖的混着,石头已经被他打发出去调查案件了,这小子没事就会乱拍马屁,还每次都拍到马腿上,郑义看着他就头疼,正好手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由着让他去跑吧,他也不想管。直到在局里坐的实在无聊了,他才决定出去转转。
从桌上拿起车钥匙,他猛然想到昨天来局里找他的那个女人,这才想起他还得帮别人去找钥匙,心里又暗暗骂了一句。
低下头看着手里正攒着的那把钥匙,又看了看前面的小楼。这里是屈凡生的家,自从那个学医的杀人犯被自己逮捕后,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按道理说犯罪嫌疑人的住处是需要现场搜查的,办案刑警也应该到场。但因为屈凡生是被当场抓获,而且凶器证据什么的都在案发现场。这里实在没什么搜索的价值,他只是例行公事的让石头陪着搜查科的人来走了个过场。
深深又吸了口烟,郑义也挺纳闷自己怎么会跑来这儿。鬼使神差般的他想过来看看,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活长大的。也许他没办法忘记那个眼神,很多次回想起那晚,屈凡生看向这个的那个眼神,好像在问他——为什么?
“小伙子,你盯着那楼看了好半天了。”一个略有沧桑的声音打断了郑义的思绪。
转头看向身后,小卖铺柜台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看向他。
“老板,我就是在您这抽根烟躲躲雨。”郑义轻笑了一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男人。
男人从柜台边摸出火机点上烟,看着他也是诡异的一笑,“要躲雨干嘛不回车里,搁外面这么冷的天儿站着,乘凉啊?”
听着店老板这么一说,郑义也收敛了笑容看向他。可店老板却毫不在乎的继续说道:“这片都是老房子,平时人就不怎么多,今天又下个雨,你车停那儿半天了人也不下来,我早就看见了。小伙子,听我一句劝,那房子里没人了,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你也别惦记了。唉!那一家子都是可怜人哪!”
郑义一愣,原来店老板把他当成想进屋摸东西的贼了。哧笑一声,他对着店老板摆摆手,“老板你想多了,我不是来摸门踩点的。我是警察。”
听到他说自己是警察,老板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他,搞得郑义也有些纳闷,自己看起来就这么不像个好人么?顺着店老板的眼光,他也上下打量着自己,牛仔裤登山鞋,上身一件做旧的皮夹克,随后想到了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他这几天都没刮的胡子再配着被雨淋湿后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发型。这造型看起来就是一个朋克古惑仔,也难怪店老板会将他错看成坏人。
尴尬的从上衣口袋掏出警官证在老板面前晃了晃,这才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不好意思啊,警官。你也别怪大叔我眼拙了,咱这地方比较偏,平时也没什么生人来。再加上你刚才一直盯着屈家那房子看,我以为你是心里打着坏主意的毛贼呢。唉!毕竟那房子空着太久了。”
听着老板这么说,郑义也想多和他聊几句,了解下屈家的情况。
……
“要说这屈家,其实挺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姓氏不好。早些年,屈家挺好的,在咱这片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那对年轻小夫妻听说都是研究所里的搞科研的,工作挺忙,但是薪水可不低。小两口带着个孩子,平时里和街坊也是有来有往,为人很随和,看上去真的是挺幸福的一家子。唉!可惜啊,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来这一家子居然出了车祸,小两口都死了,就扔下了个孩子。唉!这可怜的孩子啊!人是真的听话,懂事的很,我们邻里之间看他一个孩子怪可怜的,平时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些。”
“屈凡生不是还有个姑妈么?听说是他的监护人。”郑义问道。
“放他娘个屁!”老板直接爆了句粗口,“监护人?她除了会从凡生那孩子手里骗钱还会干嘛?每天白天就是睡觉,早饭还得孩子给她准备。睡醒了就打扮得跟个妖精一样,天天出去鬼混,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天天喝酒喝到后半夜才回来。我们几个老街坊都怀疑她是不是个三陪。”
听到老板对屈丽萍鄙视的骂着,郑义倒是笑了笑,看来跟他有同感的人还不少。
“警官,你说说,她这样的算监护人?屈家小两口剩下的那些积蓄都快给这娘们败光了。也亏得凡生那孩子成器,后来考进了大学。这人成年了,自然也就不需要监护人了。那孩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也算熬出头了,终于可以把那娘们赶出去,最后把大门锁换了,自己搬去学校住了。”店老板说到这,仿佛想到了过往发生的事,看了看手中已经烧完的香烟,有些惆怅的又给自己点上一根。
“凡生那孩子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真的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幽幽的叹了口气,老板伸出自己的左手腕上的手表给郑义看:“你看看我这块表,虽然说不值钱,可这表就是凡生那孩子送我的,那是他刚考上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挨家挨户往平时里帮衬过他的老街坊家里跑,每户人家都送了件礼物,说是感谢我们对他的养育之恩。唉!明明是应该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他好好庆祝才是。你说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怎么可能是杀人犯?打死我都是不会信的。”
郑义听着老板说了小半个钟头,从话语间他能感受到老板对屈凡生的关爱,就算是被判了罪,也觉得肯定是另有隐情。
跟老板道了别,表示自己要去楼里看看。对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算是道了个别。
把钥匙插进锁孔,可能是很久没有开启的缘故,有些锈住。郑义来回拧了几下终于是将门打开。
房子里的布置十分简单,是一种简约的美式风格,联想到这房子已经二十多年,他可以想象出当年房子的主人也是十分有品味的。但此时,地板、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这一切都宣告着这个破碎的家庭已经消亡。
一楼的布局相当简单,进门口就是客厅,连接着开放的厨房和餐厅,剩下的就只有两个空房间了,阳台外面是个不算太大的院子,原来的主人应该在户外养了不少花草,可现在花大多已经枯死,只剩下满地的杂草肆无忌惮的生长着。郑义走过每个角落,但是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他相信之前侦查科的同事已经在这里做过很多调查了,有价值的东西早已经统统带走,这里不会再剩下什么。
上了楼梯,二楼是四个房间,此时房门都是打开的。路过了一间放着小床和书桌的房间里,他走了进去。这间房应该是屈凡生的,房间虽然不小,但是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只剩下一张书桌和一个很大的书柜。走到书柜前,郑义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本书,他发现虽然书柜里塞得挺满,但几乎全部都是高考的复习材料,没有一本课外书。
“看来这孩子当初是一门心思的读书,想让自己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家。”郑义喃喃自语道,“而且自从上了大学后也再没有回过这里。”当初调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屈凡生平时都是住在大学的宿舍里,就算放假也是选择在外租个单身公寓,并没有回过这个房子里居住。
“也许这里对他来说,留下的只有伤痛。”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柜。他转身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又往里走了几步,在楼道的尽头是一间书房。皱了皱眉头,既然屈凡生房间里有书桌书柜,那么这个房间平时就不是他用的。想了下郑义还是走了进去。
这间房一看就和屈凡生房间的风格完全不同。有些欧式风格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有些年头的电脑,左右靠墙的书柜上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排排的书,按照分类和字母的顺序摆放的井井有条。郑义看了下,基本上都是科学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一些是国内外的文学作品,其中不乏有许多英文书籍,他对这些明显不感兴趣。
走到书桌前,他试着摁了下电脑的开关,发现电脑没有根本反应。又将目光又移向桌上其他的物品,桌子右上方的一张照片,将照片从桌上拿起,照片中一对年轻的夫妇正抱着一个孩子在一棵树下微笑着。照片中的男人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镜显得十分斯文,一个年轻的女子温柔的挽着男人的胳膊靠在他身边。而男人手里抱着的那个孩子,自然就是屈凡生,照片里的他笑的十分天真无邪,没有一丝烦恼。当时的他应该怎么也想象不到不久后他的人生就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
将照片放回书桌边角,但不知道是不是相架没有支撑好,居然翻倒掉在了地面,玻璃的相框立刻就摔得粉碎。
郑义走到桌前,弯腰将地上的照片捡起,抖了抖上面的玻璃碎片,本想将相片放回桌上,可翻过面时他突然发现照片背面有一行圆珠笔写的字迹。
“市立图书馆,Y-10B-37。”缓缓的念着这行字,郑义有些纳闷。
……
刑警的职业让郑义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有着强烈的探知欲。当他来到市立图书馆时已临近闭馆了,他好说歹说最后不得已拿出来警察的证件,人家才把他放进去。
当他向图书管理员询问Y-10B-37在哪里时,臭着张脸的中年女人看都没看他,估计是痛恨着眼前这个外表邋遢的人耽误了自己的下班时间。
“走到底左手边,那里是Y区,第十排书架背面,自己找编号37。”
郑义匆匆道了声谢,转身就往里走去。身后的管理员还在嘟囔着:“乡巴佬,那里是希腊语文献区,我就不信你能看得懂。”
很快的,通过之前的指引,郑义找到了书架的位置。
“32,33,34,35,36……有了,37。”从书架里将书抽了出来,这是一本不太厚的书,看了一眼封面,他顿时脸色有些古怪,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一些奇怪的字母还有符号,他根本看不懂,除了能在上面认出一些上学时见过的Ω,π这些符号。
“卧槽!这他妈不会是本天书吧?”郑义自言自语道。可是等他将书页翻开后,他的双眼突然瞪大了。
书页内居然都是中文,而且是手写的。
这是一本伪装了封面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