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然的声音有些晦涩起来:
“翰林,你不知道,我早就给他们每个人都打了电话,可是毫无例外,统统关机了。”
他们电话关机了,那么,也就是说,他们依旧生死未卜,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俩还是无法确定。
“你知道他们其中谁家的地址吗?咱们可以直接找过去。”我提了个建议。
“潘子家我知道,我去过他们小区。”
李牧然很快说道。
我知道姜科家在哪。
我们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打算去潘子和姜科家看看,如果他们俩都没事,那就证明所有人都没事,我只是跟李牧然一起做了一个比较暴力和怪异的梦罢了。
输完了血,又是那个小护士拔的针,可能是想到了刚才的事,小护士始终低着头不肯直视我。我本来想逗逗她,主要是她穿着粉色的护士服,一走路粉色的波浪起起伏伏,真是挺好看的。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我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而且我从醒来还没见过我爸。不过现在无暇顾及。
我起来,从床头抽屉里翻出自己的钱包就走了。
我到了跟李牧然约好的地方时,这家伙已经等在那里了,看气色比我好多了。
我们俩就打车先奔潘子家,因为他家离得要近些。
到了潘子家所在的小区,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潘子家在三楼,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他父母都在。
他们是见过李牧然的,知道我们是潘子的朋友,急忙把我们让进了屋里。
我心里一阵阵发紧,李牧然也很紧张,都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消息。
我们俩强装镇定。
“叔叔,阿姨,潘子最近忙什么呢?”李牧然喝了口水,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假装无意地问道。
“别提了,这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野,这都三四天没着家了。我跟你阿姨打他电话也不通,等他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潘子失踪三四天了。
我脑子“轰”的一下,神色霎时就变了。
李牧然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猜想潘子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办吧。潘子为人正直,不会做什么坏事的,叔叔阿姨别担心。那什么,我跟翰林就先走了。”
两位老人家把我们送到门口,潘子妈还一个劲地说:“有空来家里玩!”
望着两位老人家已经斑白的头发,我的眼睛一阵酸涩,眼泪差点没忍住,我急忙转身下了楼。
如果潘子真没了,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
转过楼梯角,李牧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完了!看来是真出事了!”
我也很颓然地倚在了楼梯口:“不会!不会!也许潘子真有什么事耽搁回家了。不是还有姜科吗?咱们现在去找姜科。肯定没事!”
我安慰着李牧然,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安慰多么的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我是眼睁睁地看着潘子他们死在我们眼前的。
我吧嗒吧嗒嘴,里面全是苦涩。我但愿那天死的是我,也就不用这么煎熬了。
但随即我又想到了我父母,他们苦累了大半辈子,一点儿子的福还没享受,如果我死了,他们是不是也会像潘子的父母一样!
我和李牧然互相搀扶着,又打车奔姜科家。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姜科家在郊区,离我们所处的位置有点远,家位于半山腰的一个小区,因为偏僻,因为需要上一段的山,所以这里的房价也是全市最低的。。
车子走了很久才到他家所处的那个山下,我看到车子前方,一个跟我爸年龄差不多的男人,推着一辆小吃车正往山上走,他推得很吃力,一步步,像拉车的老牛。
我让司机停车,我跟李牧然下了车,一起帮那个男人推车。
男人小吃车一轻,吓得他急忙扭头看,我这才认出,这个男人,竟然是姜科他爸。
“是翰林啊,你怎么在这?”姜科他爸嗓子有些沙哑。
“叔叔,快中午了,您不出摊了?”
我没回答姜科爸爸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转移了话题,马上就是吃饭的时间了,姜科他爸卖的是凉皮,煎饼果子一类的小吃,此时应该是一天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你阿姨打电话来,她感觉不太好,我赶回来,想带她去医院看看!”
姜科他爸一边推车,一边喘息着。
“阿姨怎么了?”我吓了一跳,我知道姜科他妈妈身体不太好,现在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老毛病了,没什么事。”姜科爸爸无奈地说道。
我和李牧然加快了脚步,三个人推着一辆小吃车,很快就爬上了半山腰。
姜科爸爸将小吃车放好,带着我们进了他家。
姜科家是小小的两居室,大概五六十平的样子。
姜科妈妈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她不停地咳嗽着,身体颤抖,呼吸困难,好像随时能把自己憋死过去一样。
姜叔叔急忙将阿姨扶了起来,给她披了件衣服:
“你今天是不是又起来做事了?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身体不好,好好养着就是帮我了。”
阿姨喘息不断,看到我跟李牧然,只是打了个手势,她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牧然你去拦车,我和叔叔扶阿姨下楼。”我急忙对李牧然说。
因为有我们俩的帮忙,阿姨很快被送到了医院,我和李牧然又把兜里所有的钱拿出来,帮她办了住院手续。
一切都安顿了下来,姜叔早累得直不起腰来。
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脸上是一片疲惫。
“叔叔,姜科呢?”
我和李牧然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问道。
“别提了!前几天,这小子说有事要去办,也没说去办什么事,一晃这都走了三四天了。我跟你阿姨打他电话也不通。儿大不由爷,我老啦,管不了他了。我只盼着他快点收收心,早点成家立业,我跟你阿姨也就能闭上眼了。你阿姨的得是严重的过敏性哮喘,最近复发的比较频繁,也不知道能不能盼到姜科成家的那一天。”
姜叔的话里充满了苦涩。
我和李牧然互相看了一眼,颓然地坐在了姜叔对个的椅子上。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出大事了!
潘子他们恐怕都回不来了。他们死了!
我用手死死抠着椅子背,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心里也空荡荡的,像被人挖了心一样。
“翰林,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姜科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很放心,你能不能告诉叔叔,这小子到底在忙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姜科帮我做直播失踪了吗?
“叔叔,我也不知道姜科在忙什么,总归是有事吧。”
“行,那你们就去忙吧。如果你看到了姜科,就告诉他,让他快点来医院,他妈妈的状态不太好。”
我和李牧然都坐不住了,我们俩只得站起来:
“行,我看见他会告诉他的。叔叔,那我们就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我把自己的电话号写在一张纸上,李牧然也把他的写上了,递给了姜叔。
出了医院,我们俩没急着走,我找了家银行,把自己银行卡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再加上李牧然的,我们俩又返回到医院,悄悄地为姜科妈妈交足了住院费。
他妈妈这一病,他爸爸工作也没办法做,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两个人要怎样熬过。
我们这么做,只是想尽一份心意,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而这些,跟他们失去儿子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接下来,我跟李牧然找了家小酒馆,我需要发泄,李牧然也是。
我们俩坐下来,一人一杯白酒。
其实之前我是不会喝酒的,可是,这心里堵得慌。
一大口白酒下去,我肚子里火辣辣的难受,李牧然也喝了一大口,他气喘吁吁的,看得出来,压抑得很痛苦。
“牧然,出事了!我对不起兄弟们,对不起兄弟们!”
控制了许久的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控制不住。
李牧然也哭了,你能想象吗,两个大男人,坐在小酒馆里,面对面,哭得跟泪人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在搞基,正进行生离死别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从小就不爱哭,我妈说我泪腺不发达,情商太低,可是今天,我差不多要把前二十年没流过的泪都流出来一样。
我们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就这么喝着,哭着,到最后都有点醉了。
痛苦,无法言说的痛苦,我知道那些兄弟是真的去了,最主要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李牧然和薛可盈,竟然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
而我们,根本无法告诉大家发生的这一切,也不可能有人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听我妈说,我在医院大吵大闹,说什么也不肯再住院,只说自己已经好了,没事了,没奈何,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把我带回了家。
末了,我妈试探性地问我:“是不是失恋了?听说男孩子初次失恋都会这么痛苦!”
我咧嘴苦笑了一下:我但愿我是失恋了!可是,这事比失恋大多了,几条人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